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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香奈兒 「嘖,若遇上練過武采呆花賊,這種護為哪裡擋得住——」 「還不進來。」 安七巧正搖頭晃腦地對著昏倒在地的護為嘀咕,門裡突然傳來常如毓的不悅聲調,她吐吐舌,連忙推門而入。 原以為日進斗金的名妓,房裡至少也像富貴人家擺些雕花椅、嵌貝桌、貴妃榻、倚風床,再掛上幾層絲幔、珠簾之類的華麗裝飾。 想不到,裡頭擺設和尋常人家差不多,簡潔得很,看來最值錢的,恐怕只有那張以玉石鑲嵌的落霞琴了。 「是不是相思發生了什麼事?」 抹去胭脂、卸下盤譬,常如毓僅著單衣,倚坐窗前,瞅著她淡問。 望著他清冷神清,安七巧忍不住問:「如果我說相思沒事,只是我想見你一面呢?」 「你不是會做這種無聊事的人。」 「我可不覺得這種事無聊。」 她自行拉了把圓凳坐在他跟前,眉開眼笑的,看得出心情不錯,不受他那張冷臉影響。 「事實上,如果早知道凝香樓的如玉姑娘是你,而不是你結交的紅粉知已,我肯定早做了這件『無聊事』。」 「紅粉知己?」他略蹙眉。「我可沒有那等閒功夫和女人糾纏不休。」 「我想也是。」 所以她仍是那唯一的一個,很好。 「你看起來很開心。」 常如毓眉尾微揚,瞧她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後了,讓他不禁好奇她究竟遇上了什麼好事? 「嗯。」她也不否認,盈盈水眸鎖住他不放。「如毓,我今天才知道,你不只琴聲動人,連歌聲都如此扣人心弦,方才聽你撫琴吟歌,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還有——」 她微頓,滿眼崇拜地說:「你的女裝扮相簡直是沉魚落雁,實在美極了,以後我能不能再看見——」 「說正事。」 常如毓微微擰眉,大概猜出她為何如此開心了,看來自己今晚的表演也『娛樂』了她。 但是讓喜愛的女子瞧見自己穿女裝,還學人搔首弄姿的媚態,他可是一點也高並不起來。 「知道了。」 安七巧也懂得察言觀色,瞧他俊顏一凝,立刻乖乖轉回正題,把相思被男人纏上的事娓娓道來…… 「你說那個男人是定遠王世子,左永璇?」 「應該是。」她並不是十分確定。「幾年前我有回上京找你,要告訴你相思被秦家那位狀元退婚的消息,恰巧撞見他在市井之間搭救一名差點死於馬蹄之下的小乞兒,因此印象頗深,只是匆匆一眼,又歷經數年,我也不敢絕對肯定沒認錯,可他那身貴氣……」 她仔細分析著,完全沒注意到常如毓總是穩如泰山的從容氣勢,頭一回出現了小小波動。 他怎麼也想不到,在京城威勢震天的定遠王世子,竟然會跟千里之外的妹妹有了牽扯。 當初他以忠臣遺孤的假身份取信於傅香濃,加入她的復仇大計,一方面是就近監視,不讓她的所作所為牽連到為其扶養幼子的相思與七巧,另一方面則是以青樓艷妓的身份,好讓那些自詡風流的高官富坤、名流俠士鬆懈心防,順利取得各方消息。 假若他得到的消息無誤,左永璇與『香王』韓東麒、漠北霸主齊天,三人近期似乎有著不尋常的積極往來,這三人一有足以和皇帝抗衡的權勢、一有讓萬民歸心的仁望、一有富可敵國的財富,若是合力—— 將可改朝換代。 可惜,那是指皇上還是個尋常人,未『魔道』之時。 不過,癡纏相思的人若真是左永璇,這倒有趣。 相傳左家男人代代全是癡情種,上有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先祖,後有寧娶『地痞流氓』為妃的定遠王,個個不講什麼門當戶對,一生專寵一妻,有那樣的祖宗和父親,兒子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他曾奉令暗中跟探過左永璇,覺得那人出身貴胃卻毫無驕奢之氣,行事亦稱光明磊落。 自己若為黑夜,左永璇便如朗朗明日,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來說,稱得上是個好對象,倘若對方當真不計較相思曾被退婚之事,真心想娶她為妻,他這個做哥哥的倒是樂觀其成。 「你認為那男人不錯,對相思亦是真心真意?」 常如毓從七巧的描述裡聽得出來,她對左永璇的評價不錯,全在幫忙說好話,讓他有些吃味,不過在他心裡也明白,在她心裡,沒人能敵過他的地位。 安七巧倒是沒多想,點頭說:「雖然他假裝失憶、死賴不走,用的法子是驢了點,不過我仔細觀察過那個人,行止還算端正,否則我也不會放心留他和相思獨處,孤身上京找你商量。何況我看他望著相思的眼神、對待她的舉止,就像是將相思當成此生最愛的無價珍寶,之前還——」 「還什麼?」 在雪夜裡將你的寶貝妹妹撲倒在地,嘴對嘴親了下去…… 呃,雖然那是個甜蜜的『意外』,事後左永璇好像一點印象也沒有,相思更是提也沒提過這回事…… 不過,當時她可是巴在窗口張大嘴、瞪大眼,瞧得清清楚楚,那四瓣唇貼得緊密難分,絕對稱得上是相思的初吻。 這件事……應該不能說吧? 「呃,還在傷癒後留在藥鋪裡砍柴、挑水、做粗工,幫了相思不少忙。」她連忙唬?過去。「如果他真是定遠王世子,肯為了相思如此紆尊降貴,這份心意也算可貴。」 常如毓點點頭,對這答案還算滿意。 「好吧,等處理好這裡的事,我會立刻返回村內,暗中觀察那男人幾日看看。」 一聽說他回村後回暫留數日,安七巧不禁笑逐顏開,可又馬上想起懸在心頭的其他兩件事。 「對了,你為什麼會男扮女裝混進凝香樓?是為了監視香濃,還是又受上頭指使?」 「倘若我說是一時好心,想幫她誘殺皇上,報仇雪恨,你信是不信?」常如毓似真似假地回道。 「什麼?香濃報仇的目標不只有進讒言的奸相,還包括皇上?」她萬萬沒想到這層。「可是你又為什麼要為她如此犧牲?難不成你是擔心香濃一旦報仇失敗,可能會牽連到幫她扶養孩子的相思?」 安七巧越想越覺得這極有可能,神色立顯焦慮。 「你想太多了,根本沒人知道翔兒是南將軍的遺腹子。況且這太危險了!一旦失敗,這可是誅九旌的死罪,原本沒事的相思和翔兒,說不定真會被循線追查到,你們兩個快收手!」 「我是無所謂,但是傅香濃肯定寧死也不會收手——」 「那就讓我來!」她豁出去地說:「你也說過,這些年我武功練得差強人意,輕功卻已十分了得,我可以無聲無息混入皇宮殺了昏君,就算驚動衛士,沒有上乘輕功,連我衣袖都摸不著,即使被捉著,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死了不連累誰、也沒人傷心——」 「住口!」 常如毓難得控制不了自己的火氣,制止她繼續往下說。 「村裡誰不知道你和相思感情好,你一出事,第一個受牽連的就是她!而且說什麼沒人為你傷心?那相思呢?你認為她得知笑死不會哀痛逾恆?」 還有我呢?! 他在心中怒吼,不知該氣還是該憐她老是為了他不顧一切的傻氣。 「放心吧,剛剛那只是說笑,我沒那副為別人送命的好心腸,更不可能放任傅香濃做出任何連累相思的蠢事。」這話,其實只有一半為真。 「你應該不會對香濃不利吧?」安七巧正想放心,忽又想起這種可能,不安地向他確認。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你答應過我不殺香濃的!」安七巧急得雙手按上他置於膝上的大掌。 常如毓翻掌反執起她的右手,瞇眼凝注當年她為了救傅香濃,在掌心中留下的淺長傷疤,越看越覺得心裡不舒坦。 「倘若有天,不是她死就是我死呢?」他打仗扣住她尖巧的下巴,惡劣逼問:「二選一,你要誰死?」 安七巧清澈的圓眸倏地蒙上一層薄霧。臉上血色頓時褪去三分,想像那情景教她心一擰—— 第8章 「她。」 安七巧閉上眼,壓抑著內疚、心痛,說出心中不曾猶疑的答案。 答案讓常如毓滿意。 同時,也讓他更加痛恨自己骨血裡無法遏制的殘忍。 明知她死心眼,偏又三番兩次誘她說出自己想聽的話。 曾經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自己,為了苟活,雙手早已沾滿血腥,厭了、倦了,卻仍遲遲無法脫離終日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算計。 倘若相思真能成為世子妃,有了定遠王府的羽翼庇護,自己或許能提早盤算許久的弒君大計,只是,那將是玉石俱焚的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