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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寄秋    


  他輕笑,一手搭放在她頭頂上輕揉。「不幫我包紮,我殺光你全莊的人。」

  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你威脅我——」她牙一咬。

  「是。」他毫不遮掩的承認。

  趙若瑾忿然地一瞪,「你……你無恥!」

  「終於肯睜眼了。」又黑又亮,黑白分明,像泉水洗過的琉璃珠子,透徹而晶瑩。

  被騙張開眼的趙若瑾扁著嘴巴,沒點燈的屋裡只看到一道濃重的黑影。「太暗了,我看不見。」

  「用這個。」他從懷中取出一物。

  「什麼東西……啊!夜明珠?!」覆裹的綢布一拉開,淡淡的瑩光便透出來,不是很亮,但足以照明。

  「它的光不會透到屋外,引來注意。」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身後的追兵,他相信他擺脫他們了。

  柔和的光由內而外透出,不刺眼,還給人溫暖的感覺,像離家已久的遊子看到陪著母親縫補衣服的那盞燈。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燈,老婦,回家……趙若瑾想到另一世的父母,思鄉的情緒讓她心軟,可憐的十七爺有爹生,沒娘疼,即使他親娘貴為當今太后,可是一樣護不住小兒子,讓他在長兄的猜忌中苦苦煎熬。

  「十七哥哥,你傷得很重。」在背上,難怪他需要幫助,因為他看不到傷處。

  聽她軟糯中帶點漏風的喊他一聲「十七哥哥」,上官靜忽然感覺又重活了一次,全身充滿了力氣。「把這灑在傷口上。」

  解開的上衣露出後肩一道深深的刀口,約有三寸長。

  「傷口太深了,要縫合。」她推開他遞上前的青花小瓷瓶,對著血已凝結的黑色傷口發愁。

  「縫合?」像針穿線那樣的縫起來嗎?

  這年代沒有手術縫合技術,只用藥粉敷在傷處,內服湯藥以防高燒,之後便各聽天命,熬得過就活,反之是死。

  「沒有腸衣線怎麼縫?至少也給我桑皮線……」難道叫她扯根頭髮下來當縫線,那不是開玩笑嗎?

  「你不妨試試繡花線,不縫也無所謂,上藥即可。」他只要撐過這一夜,明日他的屬下便會到來。

  趙若瑾怨恨的瞪了他一眼,這傢伙根本是不知死活。「傷口要先清洗乾淨才能縫,你對自己做了什麼?為什麼傷口四周的血是凝固的暗紅,照常理來說應該還會流血。」這傷口太深了,不可能止得住血。

  「點穴。」他說得言簡意賅,但他知道她聽得懂。

  她是少數不需他多言便能懂他意思的人。

  她很想笑,可更多的是怒氣,「你很想找死是不是?氣血太久不流通,你傷口附近的皮肉就會壞死,運氣好一點留下個難看得要命的深疤,若倒霉它會一直壞死,直到你的心,心壞了就沒救了。」

  趙若瑾指的是敗血症,即便在現代醫學也是醫生最怕碰到的,它一發作便致命,往往一天不到人就沒了。

  「小瑾兒,我相信你。」他把命交到她手中。

  「你相信我我不相信自己呀!你……你真會給我找麻煩。」她都快氣哭了,眼睛有些酸澀,「算了,我去廚房找找看有沒有熱水和烈酒好消毒……呃,把針線上的壞蟲燙死……」

  真要見死不救她也做不到,到了這一步了,只好認命。

  無可奈何的趙若瑾開了門,門口值夜的溫香睡得很沉,她猜想是被點了睡穴吧!才會如此沉睡不起,連屋裡的動靜也一無所覺,溫香一向最警覺了,一有不對勁馬上清醒。

  繞過了長榻,來到廚房,灶裡的火剛熄未久,仍有餘溫,一隻大銅壺擱在灶上,大概是怕主子半夜要用水,有備無患,此時壺裡的水還是熱的。

  天助我也,她暗忖。

  她又找了找,幸運的,她又翻牆角找到一大罈白乾,只是她人小力微,搬不動酒罈子也提不起大銅壺,所以她估算要用的量,用大碗公裝了,最後又塞了隻雞腿在懷裡,小步的走回屋裡。

  「下次不要再闖入我屋子了,你也不想想我要長高,睡不飽身量可是無法往上抽長,雖然我只是個小姑娘,

  但我也想變美變好看呀!一夜不睡會有眼袋,臉色變差,皮膚發皺,你是美人沒法瞭解我們庸人族的心情……」

  她邊忿然的叨念,一邊將大碗公里的熱水倒入小碗中,再將帕子浸泡其中,等帕子濕透了取出擰乾,敷在傷口處,讓濕帕慢慢軟化粘住的干血。

  而後她將穿好線的針線丟進碗公里消毒。當大學講師時,她學過幾堂急救課程,以防學生在課堂上發生意外,可是真的要縫合傷口是頭一遭,她自個兒也不知道行不行。

  血化開了,她開始為他清洗傷口,等傷口四周清理乾淨,只見翻起的皮肉全無血色,青白色似燙煮過的豬肉,摸著有點冰涼。

  開始縫合前,她用稀釋過的白干擦抹過一遍傷口,肯定是疼的,想故作無事的上官靜身體一繃,玉白的臉上滴下一滴汗水,他的手也瞬間握成拳,像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但真正的苦頭還在後頭。

  「小瑾兒……」

  「不許摸我的頭。」小人兒軟喝。

  上官靜停在半空中的手又默然放下,他真的很喜歡她那頭烏溜溜的黑髮,讓人愛不釋手。

  「也不准說養得真好,頭髮是我的,男女七歲不同席,我正好七歲了,你以後離我遠一點。」明明是細皮嫩肉的白玉少年,皮繃得這麼緊幹什麼,針頭都扎不進肉裡。

  幸好她學過女紅,不然真給他縫出一條八十八對腳的蜈蚣,細胳膊無力的趙若瑾很吃力的把針穿過去再拉出來,足足縫了三十六針,才把醜陋的傷口縫成一條細線。

  她女紅沒白學,當初下足了功夫學習果然值得,細細的針腳縫得很密,不可能會裂開,再用稀釋白干擦拭一遍便收工。

  「想近也近不了,我的封地在西南。」一別幾千里,再見遙遙無期,他忽生不捨之心,想把她一併帶走。

  「你要回封地了?」她要不要送他點土產讓他帶回去?

  想法向來與眾不同的趙若瑾想的不是分隔兩地的牽掛,而是怎麼盡快送走這尊絕對會拖累她的瘟神,她不想她平靜而溫馨的「童年」被他破壞了。

  「想走,走不了。」皇兄不放人。

  看著上官靜肩上的傷,她了然在心,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你腦子比人小嗎?放在眼前的一條明路居然看不見,十七哥哥,你是睜眼瞎。」

  「明路?」他困惑。

  「十七哥哥,這話聽進你耳,入到你心,你就封住了,別害你熱心又天真的瑾兒妹妹。」先交代好後,她才又道:「當今那位大你二十歲吧?」長兄幼弟,一母同出,但相差的不只是年歲,還有閱歷,以及一堆後宮后妃和龍子鳳女。

  「說明。」兩者之間有何關聯?

  「你出生時,那一位已是太子,你高的是輩份,而不是年紀。」他沒經歷過皇位爭奪的廝殺,但那一位鐵定記憶深刻,他的手斬殺了多少兄弟才爬到那個位置。

  上官靜目光一凜,隨即聽懂她話中之意。「我大皇侄兒已經十七歲了,他比我大三歲。」

  「是呀!陛下也該立太子了。」孩子們,該餵食了,挑最大塊的肉去搶吧!叼在嘴巴的不算,要吞下肚。

  只要能送走上官十七,趙若瑾豁出去了。

  「大皇子的母妃是出身低賤的宮女,但賢良淑德,封為賢妃,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是皇后嫡出,四皇子……」

  九位皇子各有擁立者,只是局勢尚未顯現。

  「哎呀!要頭疼了,選誰才好呢?若有人在其中點一把火,皇上就要忙昏頭了,幼崽有牙呀!咬起來還真疼,殺不得、宰不得,誰還有心思顧及那頭狼……」

  讓他分心,自家後院的火都燒大了,不先滅火要把祖業燒光嗎?別人家的狗養得太肥也管不了。

  「我不是狼。」他無傷人意。

  趙若瑾用白布把傷口包紮好,還特意打了個俏皮的蝴蝶結。「有誰認為你不是狼,說出來參詳參詳。」

  自欺欺人,連她都深覺他很危險。

  「……」她真的只有七歲嗎?上官靜深深懷疑,她與年齡不符的智謀是向誰學的?

  「好了,你可以走了。」她擺出送客的姿態。

  「還不行。」天未亮。

  「還不行?」她幾乎是想尖叫了。

  「我的人假扮我引開追兵,我等著他們會合。」他留下了記號讓他們追蹤而來,父皇留給他的暗衛善於尋人。

  第五章  夜半療傷(2)

  「你說還有人會來?」趙若瑾想學小說裡的婦人,遇到麻煩就裝暈了事,他把她的莊子當成逆賊大本營了嗎?

  「是。」為數不少。

  「萬一來不了呢?」他不會一直住下去吧!

  「不會。」皇上派來的人追不上他們。

  「世事無絕對,這事可不是你說了算,我膽子小,怕事,不管你的人來不來,你都得離開,我還沒過八歲的生辰。」而且她想長命百歲,最好一生平順,無波無難無災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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