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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決明    


  「我也沒資格埋怨,這份估計,我自找的,是我太固執,掩目不看,捂耳不聽,拒你於千里之外,若能再早一點,你與我都不用品嚐這些——」

  他的聲音,由她肩窩悶悶傳出。

  感覺她的柔荑,交迭在他腦後,又收緊數分,更微微顫抖著。

  「曦月,留在我身邊,跟我在一起,別離開我……」

  他同時攬緊她,比她的手勁更強,環繞過她的臂,幾乎將她融入胸臆間。

  這句央求,是等在牢裡的勾陳,最想說,卻未能說出口的話。

  不,更早之前,想她坦白自己身份的勾陳,就渴望想說。

  留在我身邊,別離開我,別怕我,跟我在一起……

  「不,勾陳……不要用淒求的嗓音,說出這種話……」

  她制止他說,不是不耐煩,不是不願聽,而是捨不得。

  捨不得他求,捨不得他放軟姿態,捨不得他說……孤寂。

  曦月輕歎,眼光迷濛,仰望他,不讓蓄淚落下。

  「該求的人,是我呀……」

  溫暖氣息拂過他的髮梢,她微顫,像呢喃,如私語:

  「我求這一天,求了幾生、幾世……」

  重溫往昔這一天。

  他和她,一個不再逃,一個不再追,彼此的腳步終於歇下,他等他在原地,而她,抵達他面前的這一天……

  終章

  「真美的夢……」

  勾陳囈語著,彎唇勾動艷笑,天際間,再美的月痕,也不及他一半絕色。

  似睡、似醒,最惺忪、慵懶的姿態,加上饜足的笑容,禍國殃民。

  第一個受害者,就是曦月。

  好幾次看著他,都會看到癡傻,為他入迷。

  「你夢見什麼了?」

  紅眸半瞇著,仍能瞧見瞳仁赤艷,漾有笑意和……淫意。

  「你不會想知道的。」他一臉「秘密,我要獨享」的表情。

  「我想知道。」關於他的事,她都想參與,哪怕只是聽見也很滿足。

  「真的想?」

  他問,見她認真點頭,他勾勾指,誘她靠過來,曦月毫無懷疑,坐在床緣,湊前,送上耳朵。

  「我夢見……你主動撲上來,對我又親、又吻、又咬,還說,今晚不讓我睡,準備好好蹂躪我、踐踏我——」

  距離他最近的右耳,被他的話語,他的吐納,染的通紅。

  曦月摀住耳,感覺它在發燙,並且迅速蔓延。

  「你、你怎麼天天做春夢?」

  她從床緣彈起,逃離他遠遠的,免得又像昨天……前天……大前天,又被他一把勾回床上去。

  是、是有欲求這麼不滿嗎?

  不是每天都、都餵他餵得飽飽飽……

  「之前沒抱到的份,我總要補一下呀。」他理直氣壯,真有臉說。

  勾陳邊笑道,邊輕拍床板,用以魅人的笑,喊她的名,嗓,好甜。

  這動作,近日以來,曦月已經很明白了……

  來嘛,來嘛,躺這兒,咱們繼續嘛。

  換成平時,她會允,無論多羞,最終都將順了他……

  但今天不行。

  「勾陳,你答應過我,今日要去把它拿回來的,快起來梳洗,我去端早膳來,吃完,我們就走好嗎?」她不給勾陳耍賴機會,步出房門。

  「那又不是大事……」他使性子嘀咕,仍乖乖下床,把自己打點好。

  勾陳口中的小事,在曦月心中,可是時時記掛,視其如命。

  所以,等他用完膳,她便催促他出門——

  去找獅蠻,取回勾陳的心。

  「獅蠻看來孔武有力,但我覺得它通人語,你別太衝動,一見面便急於出手,兩敗俱傷就不好了,我不希望你受傷……由我和它交涉,你在半空待著,別下來,獅蠻無翼,飛不上天,比較安全——」

  一路上,曦月不斷叮嚀,念得勾陳快能倒背如流。

  兩敗俱傷?

  這四字,真是侮辱。

  但看她很認真,又一臉捍護他的模樣,心都甜了,也罷,不計較。

  由高空俯瞰的曦月,驚喜輕呼:「找到了!它在那兒!」

  找到了山野闊原間,呼呼大睡的獅蠻。

  「你留在這裡。」

  丟下一句交代,曦月降落草原間,與獅蠻仍有段距離。

  勾陳玩味看著,雖然一臉輕鬆,實則謹慎小心,預防獅蠻突醒,發動攻擊。

  「換成我來做,眨眼之間,就能解決獅蠻,根本不用浪費時間,還能早早摟她回家,好生溫存。」他自語著,眸光落向她的背上。

  就是這身影,讓他沒有任何動作,貪戀瞧著。

  「明明那麼嬌小,卻強壯勇敢,雙肩纖細,又彷彿能拔山扛鼎,像只要保護孩子的母狐,無懼、無畏。」

  很有趣,很新鮮。

  他從不需要被保護,他美歸美,法力可不像外表,純粹擺著好看——堂堂狐神,非浪得虛名。

  偶爾被當成「小狐」呵憐,倒也不錯,但不代表,他可以容許她置自身安危於不顧——

  尤其,當獅蠻醒來,見她試圖動之以情,兀自請求著它,獅蠻睜眼睨她,眼裡的惱意逐漸堆積。

  勾陳搶在它巨尾橫掃而來,襲擊曦月之際,飛快趕至。

  紅袖一揚,四兩撥千斤,甩開巨尾,曦月還沒反應過來,只覺身後一陣風起,撩動髮絲……

  那股沁涼風意,竟把獅蠻巨龐的身軀,整個吹翻——

  「狐神勾陳——」這是獅蠻的慘叫。

  而害它翻滾數圈,撞上巨岩才止住的禍首,正是它口中同一位。

  「不過是害你喉管梗著異物,你成天把我掛嘴邊,日日念、夜夜喊,不知情之人還以為你迷戀我哩。」

  勾陳笑啐,任性妄為慣了,臉上全然不見反省。

  「我現在就幫你拿出來。」

  話才說完,又是一掌,打得獅蠻重重一吐!

  巨大獸口間,和著唾、膽汁之類,一塊兒嘔飛出來,是鮮紅色的東西。

  它,吸引曦月的目光。

  一種直覺教她本能追上,雙眼難以離開那道劃開的弧線。

  勾陳的心……

  那是勾陳的心!

  她開始奔馳,不敢眨眼,不敢遲疑,生怕它從眼前消失。

  顧得了頭頂上方,顧不到雙腳下方。

  曦月只知它飛抵至高處,正轉而落下,殊不知她已經斷崖,再幾步便會踩空——

  「曦月——」

  勾陳心驚膽顫,看她朝「心」飛撲過去,手臂盡其所能延伸到最長,捧住它,然後,她與它,一同墜下——

  她的身影,瞬間消失眼前。

  那片斷崖的盡頭,山嵐白濛濛地流動。

  只有山嵐……

  只剩山嵐——

  寒意整個竄上勾陳背脊,腦子裡全是崩壞的聲音。

  曦月,曦月,曦月……

  他想也不想,直接衝向深崖,就要躍下——

  「差、差點忘了,我會凌空術……」

  迷茫山嵐間,穿了吁喘,聽得出驚魂未定。

  曦月的身形朦朦朧朧,由煙嵐之中出現。

  她略受驚嚇,臉色有些白,墜崖一時慌神,幸好及時反應,騰飛了起來。

  沒想到,臉色發白的,何止是她?

  勾陳一腳已跨出崖緣,崖下襲來的風,颯颯吹拂,吹亂髮與衫,仿似熊熊燃燒。

  一身皆紅,獨獨那張臉,雪白駭人。

  「勾陳,我接住它了,你別擔心!它完好無缺,我有護妥它——」

  那顆心躍動著,沒有鮮血淋漓,只有紅翡雕琢般的精緻。

  捧在掌心,宛若珍寶一件。

  它完好無缺,反觀她,墜下之時,卻被崖壁邊的小枝叢、小凸巖,劃出數道血口,在臉上、在手掌上。

  她以為,他的驚慌是為這顆心,於是,急急安撫他。

  「它真的沒事,你先等等,它沾上獅蠻口水和沙土,你別碰,會弄髒手,我找處山泉,把它洗乾淨……」

  踩上崖緣的腳步尚未站穩,她便忙不迭要找山泉,為他洗心。

  「你才先等等!」勾陳扣住她的手臂,阻止她。

  「勾陳?」

  他實在擠不出笑臉,被震嚇的威力仍久久未散。

  「你就直接撲過去,不管前方有斷崖、有石壁、有刀山油鍋?!」

  曦月察覺他的怒氣,但不解從何而來?

  她接住他的心,護它完好,沒讓它滾下山崖,沒有半處損傷呀……

  「這裡……不可能有刀山油鍋,那是……冥府的特產。」

  紅眉先是一挑,轉為一攏:「還有空閒挑我語病?!」

  「只是修正……」她噤了聲,此時多說多錯,不說不錯。

  「摔下斷崖怎麼辦?!撞破了頭怎麼辦?!」

  「我會凌空術,摔下斷崖……飛起來就好;撞破頭,用治癒術……」她務實回答他。

  「你——」勾陳為之氣結。

  「無論如何,把你的『心』保護好,這一點,我絕對擺在所有事物之前,我可以立誓。」

  這一次,勾陳捏住她的雙頰,先把她臉上刮傷治好,再洩憤性地擰出兩團紅通通。

  這丫頭!不該傻的時候,真是傻到教人火大!

  「你以為我擔心的,是那顆『心』嗎?!它就算掉到深崖底下,摔成一攤肉泥,我也不會皺一下眉!」

  害他此時此刻,雙眉扭得像麻花的人,是她!

  「那怎麼可以!絕對不可以!」曦月反應激烈,不准他胡言,連假想都不行。

  他不會皺眉,她卻會揪心!

  「好不容易從獅蠻口中取回,珍惜都來不及了,你還說那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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