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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寄秋 父親枉死、母親殉情、親族離散、夫婿絕情、新婦蠻橫無禮,遭受一連串打擊的曲綺蘿槓不住了,魂歸離恨天,留下稚兒趙無眠,她用死來向曲家族人贖罪。 「祖母認為不妥嗎?」給了之後他才自覺輕率,娘親遺物該徵求老太君同意,畢竟是他祖母。 「好,好,沒什麼不妥,小蓉兒我喜歡,她一看就是個有福的,給了她也好過被那對狠心的婆媳奪了去。」老夫人對朱纖曼、席夢芝兩人全無好感,一提到她們就沒好臉色。 好嗎?邵小蓉聽著兩個好字,頓感肩膀壓上了兩座山,重得她垮下肩。「老太太,我沒你說的那麼好,大爺常說我心眼小,頑劣又難教,是個沒臉皮的,氣了他好幾回。」 「嗯哼!沒臉皮也好意思拿出來說,你不只不要臉皮,膽子還肥得能炸出一鍋油,夠咱們用一年!」趙無眠假意貴備,長指輕輕往她嬌墩的眉心一戳,淺淺的紅痕立現。 老太君看了看一臉笑的孫兒,再瞧瞧這個揉著眉心的小可憐,打從心裡笑出聲。「小蓉兒,祖母就這討債的孫兒,以後他就交給你了,你辛苦點,幫祖母守著他可好?」 「老太太……」邵小蓉驚得睜大眼,有些慌亂。老太太的托負太重大了,她哪能承受得起! 侯府這灘渾水她壓根沒打算攪和,直到此時還想著要出府呢。 所以老太太的請求對她來說,可是重如泰山吶,她沒用又貪生怕死,抱持有事別人擋、逃命她跑第一的信念,她這種沒骨氣又全無志氣的人是何德何能,才得老太太重托呀。 「瞧你嚇的,臉都發白了,眠兒今日能站在我面前喊我一聲祖母,這全是你的功勞,要不是你盡心盡力的照顧他,把他由鬼門關前拖回來,我這半個身子人土的老太婆哪還能歡歡喜喜地見你們小兩口。」不知內情的老太君心存感激,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她不願再嘗了,只盼著晚年生活安安樂樂,孫兒、孫媳平安無災。 她的孫媳指的是邵小蓉,而非大少奶奶席夢芝,孫兒所憎惡的她也一樣不當是一家人,始終認為是「旁人」。 「不是我……」就算沒有她,那個裝病的也死不了。 「祖母說的極是,多虧有蓉兒在,孫兒才能好得如此快,她不辭辛勞地看顧我這個半死的人,夜裡不睡為我拍背翻身,白日熬藥,清理穢物,除了祖母外,沒人比她對孫兒更好了。」他是裝病,但是她的付出並不是假,她完全沒必要一整夜抒濕毛巾覆在他額上降溫,可她多少困難都咬牙硬撐,看在眼裡,他很難不動容。 趙無眠假裝病得起不了身,其實是利用這段時間替皇上查案,搜集和親王與其黨羽謀反的證據,以及聯絡外祖父昔日的部屬,暗中收攏軍隊的勢力,令他們效忠朝廷。 即使和親王和那個人從中作梗,但在戰場以血鑄下的同袍之義是斬不了的,大部分的將士還是感念外祖父的義薄雲天,誓死抵禦外侮而不放棄任何一個重傷的兄弟,奮勇殺敵殺出重圍,因此,他的遊說很成功,和親王和那個人手中五十萬大軍有一半已傾向朝廷,雖有一些因為把柄被人拿捏住才不敢輕舉妄動,但心裡都是不願受制於人,巴不得早日脫離。 所以他暗中行事,想找回那些人的把柄,幫他們掙脫和親王的控制,而在行動過程中難免受點小傷。 那一夜他便是受了傷,草草包紮未來得及找大夫上藥,因此高燒不斷,但她一次又一次不厭煩的以濕巾子擦拭他手腳、臉部,一邊幫他降下身體上的熱度,一邊和他說話,讓他不至於昏迷。 其實柳公謹曾給他服過一顆百靈丹,能袪熱解毒,他一身汗時是運功逼出體內熱氣,只要運行一周天便可退熱,即使沒有她的照顧,天一亮,他的傷也就穩定下來了。 「乖孩子,多虧了你,你是我們祖孫的福星,祖母絕不會虧待你。」老太君目光閃著某種決心。 天呀!他們前後夾攻,是想逼得她無路可退嗎?「老太太,你千萬不要對我太好,不然我會得寸進尺,仗著你對我的寵愛掏光你的老本,大爺就常罵我,說我是貪心不足的小東西。」 「嗯!沒錯,祖母你看我又是鐲子,又是簪子的送,她不開口討我都心甘情願的給,可見她多可恨呀,是專來挖空我家底的賊。」這女人倒曉得自己是貪心的,老想著討賞。 看到他眼底的取笑,邵小蓉不認輸地朝他一哼,意思是有功必賞是天經地義,偏偏偶到小氣鬼。「老太太,明明是他吝嗇,好東西給了我又不甘心,盡說我壞話呢!」 她還在計較苦藥那件事,本來是給愛裝神弄鬼的趙大少下套子,沒想到看戲的人反受其害,吃了十幾顆梅子和一大盤蜜餞也沒用,她嘴裡還留著淡淡苦味,吃什麼都沒味道。 至於唇齒相交的事她本來當是被狗啃了一口,當時她滿腦子是苦到最高點,哪還想得到風花雪月,只想著把那個腹黑的咬死,省得他又恃強凌弱,欺負孤苦無依的弱女子。 不過事情過後,靜下心來想一想,倒是有幾分羞赧和不自在,她就坐在人家的腿上,他還又摟又抱地對她行遍登徒子之舉,以這年代的眼光來看,清白已去了一半,除了這個男人外,「敗德」的她還能嫁給誰。 難怪清河看她的眼神是大勢已去,不得不認她為主的委屈樣,長吁短歎哀怨日子難過,而樂見其成的落英倒是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不時地以眼角偷瞅她,暗塞了幾本圖樣鮮明、內容豐富的春宮畫在她枕頭下,讓她為之傻眼。 「不怕,祖母教你一招,趕快懷個曾孫子吃窮他,父親的東西再好還不是得傳給子子孫孫,你讓兒子偷光他老子家產,最後不全都是你的。」好些年沒聽見孩子的哭聲了,她真懷念呀! 老太君想起長孫剛出生那一年,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整個人紅通通的,像沒毛的小猴子,不愛笑,老是皺著眉頭像個老頭子,一逗他就不耐煩地吐泡泡給她看。 一眨眼間,無牙小兒都長成俊逸挺拔的兒郎了,還納了知心人為伴,日後枝葉繁盛,結果纍纍,她也算對得起堂兄,沒把他外孫養偏了。 「啊!那個……呃!不行啦!」伶牙俐齒的邵小蓉結巴了,兩頰染上朝霞色,暗歎老太君這一招真高明,一下子就把兩個人繞進去,他們若不做點什麼就太不孝了。 「不行?」趙無眠一挑眉,半是戲諸半是委屈地捏捏她細白小手。「祖母,你孫媳婦嫌棄孫兒,她怕我活不長呢!夜夜隔著屏風睡在榻上,孫兒心疼她受涼要她睡大床都不肯。」 老太君好笑的眼神一看過來,遭到誣蔑的正主兒連忙解釋,「柳大夫說他的身子骨還沒好全,少說要再吃上三、五個月的藥,他這病來得又凶又猛,一下子就病倒了,沒仔細調理怕會落下病根,日後天一冷又要受折磨了。」 「唉!辛苦你了,小蓉兒,祖母真是欣慰找了你來為眠兒添福。」她疼愛地拍拍如玉手背,笑得眼眶泛紅。 搬石頭砸腳了吧!想算計她,沒門。邵小蓉小得意地瞥了趙無眠一眼,又笑咪咪地哄老太君。「不辛苦,不辛苦,蓉兒是來享福的,有老太太疼我比有千金萬金還好,瞧!我還裝乖騙了老太太的紫檀佛珠,都成了腰纏萬貫的小富婆了。」她炫耀地伸伸右腕,一顆顆圓潤珠子帶著檀香味,纏在她瑩白胳臂上。 「瞧你得意地,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祖母的寶貝還多得是,有得你挖,但這串佛珠是壓箱底的,別老拿出來招搖,不然那些眼紅的准又拿你開刀了。」趙無眠提醒她,毫不掩飾擔憂。 又戳她了,他是戳習慣了不成?邵小蓉沒好氣地偷瞪他。她當然知曉要低調做人,得了好東西要藏著,她不防人心險惡也要防賊兒手長,她又不想令人眼紅。 「什麼寶貝呀!有沒有孫兒一份,老太君也給孫兒開開眼界——」 人未至,聲先到,先聞到一股嗆鼻的脂粉味後,錦袍曳地的瘦高男子才大步走近,銀白袖口繡了四爪青龍,龍首昂然,龍身勾尾攀住圓袖,如欲奔騰而出。 以他的品級只能繡四爪金蟒,龍是皇家象徵,而他明目張膽的繡在衣袖上,可見其野心挺大,有為王入相的心思。 「是你呀!還真有閒情逸致,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大半年不見的,虧你還記著老太婆尚在人世。」一見到來者,老太君的笑臉就拉下了,不太樂見眼高於頂的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