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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朱輕    


  葉心栩牽著女兒站在廊柱的陰影裡,微笑地望著趙芷清,晚風揚起她長長的裙擺,帶著幾分飄逸的清秀,這個女子真的很漂亮、很溫婉,很有氣質,那些都是她一直所缺乏的,讓她很欣賞這個女生。

  車子在不遠處停下來,車門按開,一個高大的男子跨出來,趙芷清已經走近,男子低頭,很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趙芷清拉住男子的手,兩人細聲交談。

  然後,葉心栩看見那個男子很輕很柔地為趙芷清撫順髮絲,神情溫和。趙芷清一直在搖頭,表情認真而堅持,終於,男子幾不可見地淡淡額首,換來她的淺淺一笑,將臉蛋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

  很美好、很漂亮的一幅畫面,明明沒有什麼過份親密的行為,明明只是幾個很簡單、很純潔的動作;可他們做來就是有一種濃濃的情感在流動,他們的親膩是那種很自然地流露,彷彿天生就該如此默契。

  男子清雋,女子清麗,再完美不過,葉心栩呆呆地望著,一動不動。

  媽媽握得她的手好痛喔,葉汐抬頭想要抗議,卻立刻嚇得說不出話來。

  她那個英勇無比,灑脫開朗的媽媽,那個從她出生後一直是她堅強依靠的媽媽,竟然,在哭。

  不是那種電視裡面演的昏天暗地的嚎啕大哭,而是很安靜,很沉默地在流眼淚,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淚一顆一顆從眼眶裡面掉出來,真的是掉出來的,葉汐甚至聽到淚珠砸到地面的聲音。

  媽媽,怎麼了嗎?為什麼會那麼傷心?她在看什麼?葉汐順著母親的視線望去,明亮的路燈,將視野範圍內照得清楚無比,前面小女孩粉嫩的嘴唇慢慢地張開,不敢置信的眼眸瞪得大大,那個……

  葉心栩鬆開女兒的手,快步往前。

  「你答應我了,不會插手這件事情。」趙芷清帶著幾分撒嬌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異常地清晰。

  「嗯。」男子的低語,幾許溫柔、幾許清淺,是無奈、是寵溺。

  費盡口舌終於達到自己的目的,她笑了,「那我們回家吧。」

  「好。」音色很低、很醇。

  輕摟著她的肩,準備上車,動作卻停住,很緩、很慢地低頭,看見衣角上那一抹淺淺的白,執著而堅定的白。

  「葉小姐,你怎麼了?」趙芷清吃驚的聲音似乎隔得很近,似乎又隔得很遠,非常遠。

  他一直定定地望著那抹柔軟,看見那小小的堅持,看見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起了白,隱隱地抖起來。

  終於,他緩緩地抬頭,看見那張淚雨滂沱的臉蛋,她哭得簡直快要喘不過氣來,卻苦苦地忍著,不發出聲音,鼻紅眼腫,整張臉都是濕的。

  他很安靜,非常非常地安靜,一直望著她,神情清淺,沒有喜怒也沒有情緒。太不尋常了;趙芷清敏銳地察覺到了眼前這兩個人的不對勁,立刻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他們之間一片沉默,只有淚珠一顆一顆掉落在地面的聲音,原本輕微的聲響,怎麼會如此清晰?

  時間在此時走得這般緩慢,緩慢地像是絲縷磨拉而過,一點點地摩擦過人的神經,不安,心焦。

  第3章(2)

  終於,他有所動作了。

  抬手去拉那扯住他衣角的手指,表情仍是溫和的,但卻很堅定。一根一根去掰,她卻依舊執拗,他掰開一根,她立刻又扯上去,這像是一場拉鋸,一場不可能發生在這個男人身上的拉鋸戰。

  糾纏不清。

  他忍耐地閉了閉眼眸,再度睜開,裡面的光芒變得很銳利,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地扯開,像是將某種東西從身上剝離開一樣,很堅決也很果斷。

  他要做的事情,從來都沒有誰可以反抗得了。

  葉心栩的哽咽變大,如小獸般,一聲一聲,含在喉間,像是抽在心坎上,趙芷清聽到心酸得快要受不了了;剛張口,卻被他一記凌厲的眼光給嚇得退縮回去,那就像冰刃上的寒光,刺入骨髓,她從未見過他那樣的眼神,她害怕了。

  終於,他拉開了她,堅決地推開,然後拉過趙芷清的手,示意她上車;她不敢反抗,乖乖地繞過車頭上車坐好,他已經在駕駛座上坐定,發動引擎,車子咆哮起來。

  葉心栩此時反而沒有動作,只是怔怔地站在一旁,看著他的側臉,淚如雨下。

  昂貴的限量款跑車在下一秒如箭一般衝了出去,只用了不到五秒的時間已經離她離得太遠,遠到她再也追不上。

  雙腿失去了支撐的氣力,她軟軟地坐到地面上,像是醒過來一般,終於崩潰地大哭起來,如同一個傷心到極點的孩子,除了哭,不知道還能夠做什麼。

  「媽媽……」小小的童音,在一旁輕輕地響起,葉汐從未見過如此失控的葉心栩,她年紀太小,也會害怕。

  葉心栩抬頭望著女兒,看見那雙眼睛,心裡是酸楚與喜悅同時交融,匯成了一種怎麼都無法形容的感覺,齊齊湧上心頭。

  真好,真好,他還活著,就那麼站在她的面前,他還活著,活著!

  「媽媽,別哭。」葉汐偎入母親的懷裡,伸出嫩嫩的小手為媽媽擦眼淚,擦得滿掌都是濕的,「媽媽不要哭。」

  葉心栩一把將女兒用力地摟緊,臉貼著她的頭髮,無法止淚。

  葉汐在母親不斷顫抖的胸前轉過頭望著遠去的車子,小小的臉蛋上有著驚奇與疑惑,那個人,很像很像他,她的爸爸,沈尉遲。

  #

  趙芷清不安地瞥了眼坐在身旁的男子,他的表情是她很熟悉的溫和,看起來情緒似乎沒有波動,就連握著方向盤的手都是輕鬆而自在。

  可是她卻無法淡定,因為她注意到他的眼眸,總是會不經意地掃向後視鏡,她知道,他在看葉心栩,那個剛剛被他狠狠推開的女人,她是……

  深呼吸了好幾次,總算可以開口:「哥……」

  沈尉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趙芷清立刻識趣地閉上嘴,不再發問,哪怕現在她真的是好奇地要命,也不敢再繼續問下去。

  前面是轉彎,湊巧有一輛車子也打著轉向燈開了過來,雙方降下車速,在擦身而過的那瞬間,沈尉遲習慣性地看了看,然後,眼眸深沉。

  短暫地交會,分開,各行各的,而轉過彎道,後視鏡裡面早已經沒有了那張哭泣的臉蛋。

  她哭什麼,又執著什麼呢?何必如此。沈尉遲的唇角緩緩地勾起來,銳利的眼眸專注地望著前面的路況。

  那是笑吧?一直小心打量他的趙芷清,臉上的疑惑更深了,為什麼明明在上一刻還不算太糟糕的沈尉遲,為什麼現在會變得那麼陰沉?他好像,心情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著女兒甜甜入睡的臉蛋,葉心栩的表情變得柔和,像粉色玫瑰一樣嬌嫩的臉頰因為熟睡而泛起紅暈,小嘴微微張開,睡著的葉汐可人至極。

  一記淺吻印上女兒的頰畔,抬手細心地為女兒拉好薄被,將室內的冷氣調高,讓氣溫更舒適。

  官謹言靠在門邊一直安靜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時間真是很奇妙的東西,可以讓葉心栩有如此巨大的改變;當年的他,怎麼都無法想像葉心栩會有今天這樣的表情和動作。

  「你看到他了,對嗎?」輕輕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並不顯得突兀,反而有種安定人心的作用。

  葉心栩眸光一沉,然後將床頭的燈光調到最暗,走向陽台。

  官謹言會意地跟了出來,看見葉心栩放鬆地靠在齊腰的陽台上,神情自在,十八樓的晚風吹拂過她的髮絲,透明的皮膚在月光下泛著晶瑩的光。

  此時的葉心栩跟七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一身俐落的褲裝,微卷的長髮盤在腦後,只有額邊細細的散碎胎發襯得她臉蛋越發晶瑩;她的五官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美麗,眼睛明亮有神,鼻子挺直,嘴唇泛著健康的光澤。

  當年的她活潑而生氣十足,現在的她開朗依舊,卻多了幾分成熟女性的韻味在裡面,卻也更有吸引力。

  「我看到他了。」遞給他一瓶從冰箱裡面拿出來的汽水,葉心栩隨手擰開自己的瓶蓋,仰頭喝了一口,感覺清涼的水液順著喉嚨一路往下,一直沁到心裡,撫平了她的某種情緒。

  「嗯。」他低低地應著,想起看到她時,她坐在地上抱著女兒哭得那麼傷心,如果不是太瞭解她,如果不是她們就在警局的大門口,如果不是好幾名目瞪口呆的員警就站在不遠處觀望著,他幾乎要認為葉心栩是不是碰到壞人被欺負了。

  可他很快又反應過來,能讓她這樣哭的,除了那個人,他實在是想不到還會有誰。

  「他很好。」葉心栩將冰冰的瓶身貼在自己的臉蛋上,輕輕地閉上眼睛,感受那種沁入心脾的清爽,「真好,不是嗎?」

  「唔。」雖然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反覆跟她保證,沈尉遲沒事了,痊癒了,可是他知道,她其實一點都沒有安心,只有親眼看到,她才會真正地放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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