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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艾珈    


  大夫裹好傷,交給普寧幾帖草藥,仔細叮囑:「這是生肌活血的藥,等會兒就熬一帖餵他喝下,傷口布條要每天換,絕對不可以偷懶。」

  大夫說完便走,藥錢,普寧拿一根金簪替代。

  晚些,儲大娘端來熬好的湯藥,又帶來一床草蓆跟薄被,說是要借給普寧打地鋪用。

  「那我先回去了。」

  「謝謝大娘。」

  門一關上,普寧立刻端來湯藥,彎下身將湯杓湊近他嘴,但他嘴巴不開,不管她怎麼怎麼頂,他不動就是不動。

  「張嘴喝藥啊。」她輕拍他臉。

  雖然他意識不清,可剛才喝水吃粥,他還是一點一點地喝完了。

  她嗅一嗅,該不會是覺得這藥很苦吧?!

  她望著他睡臉好言相勸。「我知道藥聞起來不好聞,但不喝你高燒不退,萬一病死了,你要我怎麼辦?」

  她飽含憂愁的呢喃斷斷續續傳進於季友耳朵,雖然他意識還沒法辨聽,但心裡就是覺得平靜。他側對著普寧的唇,微微勾了一勾。

  她看見了。「你醒著?太好了,來,喝藥。」

  她又餵了他一口,沒想到這回,他不但皺眉,還揚臂擋她。就算意識不清,他還是不想喝那聞起來就覺得苦的鬼東西。

  「嘿!」好在普寧眉時把湯碗拿走,要不,早淋了一身。

  她氣結地瞪著眼睛一直沒張開過的於季友,想不到他昏迷不醒,也能跟她作對!

  但有什麼辦法?人家意識不清,擺明就是不知道自個兒在做什麼。

  沒轍,她只好再用老招--拿嘴喂。

  一喝之後她才知道,為什麼於季友連昏著也不願喝藥--藥多苦啊!

  她啐地吐了出來,還喝了一大口水,才勉強去掉嘴裡的苦味。

  但這樣不成事啊!她瞪著藥碗煩惱。

  「罷了罷了,就當證明自己不只是株牡丹……」她一提氣,咬牙又喝,最後對準於季友嘴巴,哺進他口中。

  第4章(2)

  湯藥之苦,竟把人給喚醒了。

  「不要……」他張開渙散的眼,渾然忘記自己受著傷,掙扎著要逃開,可背上的疼,又教他躺了回去。

  普寧即時抱住,要不然,他鐵定又撞著了腦袋。

  「當心吶。」

  「苦……」他呢喃,頭就貼在她飽滿的胸脯上。

  「苦還是得喝,」她好言相勸「你自個兒說過,你會好好活著,還要看我不亂發脾氣的樣子,所以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把傷治好,我不許你食言。」

  他呼息沈濁,表情似懂非懂。

  「回答我,聽見了沒有?」

  他不答,手卻觸上她蹙緊的眉間。

  說真話,意識散亂的他根本沒聽見她說的話,腦中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眼前這張漂亮的臉蛋,不適合蹙眉。

  「聽見就回答我啊?」

  他作夢似地低語:「喝了……你就開心了?」

  「何止開心,我還樂壞了呢!」

  他閉眼歎氣地回道:「好。」

  「你願意喝了?等我,我就去端。」她輕輕放下他,端來藥碗,舀了一匙到他嘴邊。「來吧,只要撐過這幾天,傷好了,就不需要喝這苦藥了。」

  他看她一眼,張口。嚥下時,表情多難受。

  果真是條漢子,這一回,他沒再抱怨。

  「太好了。」見他如數喝完,她趕緊倒了杯涼水過來。「喝點,嘴巴就不苦了。」

  他迫不及待地啜了好幾口,直到肚裡再也裝不下一丁點,才微轉開頭。

  見他不再喝,她欲把杯子放回桌上,他卻突然拉住她。

  「不要走……」他眼未睜開地說。

  普寧看著他,俊朗黝黑的面容,因為傷痛,不但瘦了,氣色也變差了。她縱容自己輕碰他燙熱的臉,拂開他散落的額發。

  她的手,很涼。

  他的表情,就像匹跑累的野馬,全身的精力盡收束在他額上一跳一跳的浮筋底下。背上的傷如火燒炙,他所以還能忍著不嚎叫,全是因為撫著他的這隻手。

  他可以從她的撫摸中,感覺到她的心疼與憐惜。

  原來,馴服野馬的關鍵,不在馴馬人的馬鞍與皮鞭,而是無微不至的溫柔。

  一感覺她手要抽離,他眼又倏地張開,嚇了普寧一跳,她還以為他睡著了。

  「你讓我放好杯子。」不待他開口,她搶先說話。「我把東西收拾好,吹熄燭火,就坐下來陪你一整夜,好不好?」

  她的話他只聽懂了一半,尤其是最後那句。在她巧笑倩兮瞅著他時,他腦子只有溫馴兩個字。

  他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只見她來來回回奔走,一會兒放杯子,一會兒離開草蓆與薄被。待她經過他身邊,正要吹滅蠟燭,他卻突然出手,像抓住一隻不斷飛舞的粉蝶。

  還來不及反應,她人已經被壓制在床上,微硬的被褥接住她。

  她驚訝眨眼,想不到他傷得這麼重,依然這麼有力氣!

  「我蠟燭還沒……」她話還沒說完,便被他動作打段。

  彷彿怕她再度跑走,他不顧背上的疼,硬是爬起壓在她身上,臉就埋進她胸口。

  「好舒服……」

  一聽到他呢喃說了什麼,普寧在心裡歎息。算了,如果這樣子能讓他感覺舒服一點,就依他吧。

  她放鬆全身肌肉,像摸貓兒似的,輕柔撫著懷中燙熱的身軀。

  於季友上身不著一物,只有扎捆結實的布條,勉強掩住他健壯的身體。

  在她指掌撫慰下,他再一次昏沉睡去。

  窗外,一抹月影高掛--

  足足睡去了兩天,於季友才幽幽轉醒。

  眼睛一睜開,身體的劇痛便開始擴散全身,感覺全身骨頭都移了位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喘過氣,睜著渙散的眼瞧著陌生的環境。

  這兒是哪?他完全記不得自己怎麼來到這裡。

  屋裡空無一人。往右看是一張木桌,跟褐土燒成的茶壺跟茶碗。他略略皺眉搜索殘存的印象,腦中最後一幕,是他忍著疼痛,央著普寧幫他療傷--公主!

  腦中一浮現她的容顏,他倏地坐起。

  天吶!他在這昏了多久?她人呢?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了!

  背上的傷疼得他搖搖欲墜,可心頭的焦急,還是壓過了其他。

  就在這時,普寧開門走進。

  一見他人在哪兒,她嚇了一跳。「你在做什麼,你還不能亂動啊!」她飛快將木盤往桌上一擺,攙著他坐回床上。

  「公主……」他才剛開口,立刻被她摀住嘴。

  「噓。」她回頭一瞧半開的屋門,幸好儲大娘沒跟進來。

  匆匆將門關上,她又走回床邊。「先提醒你,我沒告訴其他人我們倆的身份,在這,我管你叫哥哥,你可不能說溜嘴。」

  「什麼?」他一頭霧水。

  「是這樣的。」她將他昏迷後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也提了她隱瞞身份的考量。「雖然我已經確認這村子跟劫我們的賊匪無關,但開頭都說了是兄妹,我不想再多做解釋,就暫且將錯就錯了。」

  他這才想到,睡夢中,總模模糊糊聽見有人喊著「哥哥」,原來是在喊他--他一瞧破舊的小茅屋,然後目光停在她臉上。

  直到這會兒,他才察覺她不太一樣了。

  她身上竟穿著尋常人家的素衣羅裙,還有她頭上的金簪銀釵,也全數卸去。一頭青絲,只用紅繩紮了個雙髻。

  「您怎麼之身打扮?」

  她低頭一瞧自己。「喔,我原本穿來的衣裳髒了,所以儲大娘借了我一套。嘿,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洗衣服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他一愣。「您自個兒洗衣裳?」

  她得意一笑。「你不知道我現在會做的事情可多了--哎呀,我差點忘了雞湯。」

  她趕忙取來桌上的湯碗,舀了一口吹涼。

  於季友昏迷這段時間,她可扎扎實實學了不少東西,不止洗衣,還包括燒飯、擔柴、採果,還有「錙銖必較」。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儲大娘幫她把最後一支金簪偷偷拿到鎮上變現,換了八十貫錢。在村裡,兩貫就可以換到一隻肥雞一塊豬肉一簍雞蛋跟三手麵粉。相較之下,她才明白村長跟醫館大夫誆了她多少。

  「我自個兒來。」於季友哪好意思讓她伺候,可手一伸起,他眉尖又是蹙緊。

  並寧沒打算把湯碗交給他。「你就安心坐著,你背上的傷真的很嚴重,多做拉扯,不心你一輩子不會好。」

  「下官怎麼可以讓公主幫我做事--」

  她白他一眼。「都說過在村子你是我哥哥,當哥哥的受傷了,做妹妹當然得幫他忙。」

  「但您是公主……」

  這人怎麼這麼死心眼!她一啐。「既然你非得這麼不通情理,好,那我命令你,在這裡不准喊我公主。」

  他欲辯,可一瞧見她的眼神,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他明白,普寧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讓他安心靜養;她是一番好意,如果他連這點也不肯接受,那已不是客氣,而是過於矯情了。

  「張嘴。」普寧將杓子一湊。

  他看了她半晌,說道:「謝謝。」

  「好喝麼?」她甜笑問著。

  他點頭。「好喝。」暖暖的雞湯進肚,他背上的抽疼,感覺竟緩解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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