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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堯堯 聞言,他霍地坐正,直視眼前這個跟他有血緣關係、卻處處跟他唱反調的堂叔。 「沈副總,去年我堅持與Dell以及IBM結盟的時候,你也是持相反意見,後來證明我是對的,揚聲的版圖之所以能夠快速擴張到亞洲以外的地區,就是因為爭取到國際一流的大廠成為策略客戶的關係。」 不等對方答腔,他繼續說下去: 「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這個道理連小學生都懂,倘若揚聲不想等著被收購、或是被淘汰出局,除了具備世界級的競爭力之外,還必須鞏固無可取代的龍頭地位。」 「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但我還是擔心你毀了你父親好不容易紮下的根基,畢竟你年紀輕經驗不足。」 資歷的確是他最大的弱點,而沈仲雄也從來不忘提醒他。 感覺被戳中要害,他迅速將自己武裝起來。 「如果你是擔心我輕舉妄動,那麼大可不必,我可以向你保證,福聯併購案絕對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至於……」 他牽動著嘴角,眼裡卻了無笑意。 「你說我年紀輕經驗不足,這倒是事實,不過話說回來,正因為我年輕沒經驗,所以你更應該從旁輔助,而不是處心積慮扯我後腿。」 「勁言,你竟敢忤逆我!」沈仲雄一時臉色大變。「你眼裡還有我這個長輩存在嗎!」 無視對方的叫囂,他語帶警告的說:「福聯併購案已經進入緊要關頭,在這個節骨眼我不希望有人暗中搞鬼,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沈『副』總?」 沈仲雄勃然大怒。 這小子竟然囂張到這個程度,不僅明指他就是暗中搞鬼的人,還無禮的提醒他認清身份。 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再怎麼不情願,暫時他還是得對這小子有所顧忌。 於是他硬吞下怒氣、佯裝若無其事的說:「勁言,你放心,我會多加留意,不讓任何人破壞併購案的進行。我走了。」 說完,他點頭離開。 看著門被輕輕的帶上,沈勁言不禁大感佩服,他的堂叔要不是修養太好,就是城府太深,無論何者,他都自歎弗如。 回想剛入主揚聲的那段日子,排山倒海而來的惡意譭謗差點將他擊垮;而幹部們的連手排擠則幾乎令他退卻,然而不服輸的他終究咬著牙撐過來了。 五年後的今天,一切已漸入佳境,只除了沈仲雄。 他們之間的敵對,在「父親」沈伯雄將他的名字列入遺囑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除非他自動放棄,否則這樣的糾葛將永遠存在。 然而他不打算放棄,更從沒把沈仲雄「篡位」的意圖放在心上,他不是個省油的燈,何況他就要結婚了。 「沉朱聯姻」是他鞏固地位的一張王牌。 為了和宛心結婚,他同意把汐止的老家賣掉,並決定把失智的阿嬤送走;他不僅不介意自己的過去被連根拔起,甚至還樂觀其成。 「沈勁言,你是個大混蛋!」 王泠罵得好,他的確成了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大混蛋。 想到在汐止老家的針鋒相對,他忍不住搖頭苦笑,是她的嗆辣恢復水平了,還是他這隻大暴龍的功力退步了?說實話,與他勢均力敵的人還真是不多。 儘管她劍拔弩張的模樣相當有趣,但他非常不喜歡她的指控,因為那讓原本理直氣壯的他感到心虛了。 無論如何,他希望今天晚上她能夠放他一馬,因為經過漫長的一天,他恐怕沒力氣跟她鬥了。 今晚,是風之華交屋的日子。 交屋完成。 「要再上去看一次嗎?」王泠慎重的把資料和鑰匙交給他。 他搖頭。「沒什麼好看。」 他對房子沒啥印象,但他壓根不在乎;對他來說,買房子只是結婚的必要程序之一。 王泠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準備離開。 「那我走了。」 「等等,我還有事。」 「請說。」 她的冷淡讓他抓狂。 在買房子的過程當中,她的服務一直無可挑剔,她主動幫他殺價,甚至爭取裝潢免費奉送,可是今晚,她卻有意無意的迴避他。 「王泠,你坐下來。」 「不必,你說完我就要走。」 他命令:「坐下。」 「沈總,我知道你習慣發號施令,但請你搞清楚對象。」她頭也不抬,存心不甩他。 「好吧。」他倒沒生氣,從善如流的改變了語氣:「請你坐著,你這樣我沒辦法說話。」 她沒料到他會這麼輕易讓步,也就不好繼續槓下去,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下。 「關於汐止的房子——」 他才一開口便被她搶話:「請沈總放心,房子的照片已經掛上網站,廣告貼了,DM也發了,目前有兩組客戶詢問,我正積極聯絡當中。」 「我不是問這個。」 「你的房子雖然是舊式建築,但地點和環境都很不錯,如果價錢方面不過於堅持,應該很快就可以脫手,事實上——」 「王泠!」 他截斷她的自說自話。 明知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明知自己不該再次深陷,她仍一頭栽了進去。 今晚她下定決心與他保持距離,可是結果咧,人卻坐到他的車上來了。她也曾經想過要他另請高明,無奈她真的需要錢。 昨晚王強又跑來向她求救——為了買新車,他的卡第N度刷爆了。 她狠狠的痛罵他一頓,並且把他趕了出去,然後氣得整晚輾轉反側無法成眠。 她知道,他會不斷的回來煩她;她也知道,最後她還是會一肩扛起他那越滾越大的債務,只因為她是姐姐。 ——小泠,你是姐姐,要好好照顧弟弟,知道嗎? ——小泠,待會兒記得弄東西給小龍和小強吃,他們打完球肚子會餓。 ——小泠,你怎麼沒有教小龍功課?你看他數學退步這麼多,還有小強昨天好像跟隔壁的張大翔打架,你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小,為了讓父母安心看店做生意,她必須姐代母職,即使她並沒有比弟弟們大多少。 對此,她不是沒有抗議過,但完全無用。 ——他們是你的弟弟,計較什麼?你這麼能幹,多做一點沒差啦。 ——爸媽年紀大身體不好,以後兩個弟弟就交給你了,你多擔待點,免得將來爸媽死不瞑目。 於是乎,她認命的扛起擔子,縱使她已經快被這個重擔給壓死了。 「王泠?」 沈勁言的叫喚讓她驚悸了下,但她沒張開眼,怕被看到眼裡的濕氣。 他瞄到她的睫毛輕顫,知道她並沒有睡著,剛才他轉頭看了她好一會兒,發現今天的她好脆弱。 他不習慣脆弱的她,反而寧可她橫眉豎眼、大呼小叫,甚至氣焰高張的指著他鼻子罵他混蛋。 「王泠,」他硬著頭皮開口:「我想跟你談阿嬤的事。」 「沈總,」她忽地睜開眼睛:「你不必說了,那不干我的事。」 「你曾經對這件事情發表過看法,不是嗎?」 「我承認那次是我反應過度多管閒事,但我保證絕不再犯。」她不屑的揮動著雙手。 一時之間,他黯然無言。 切割掉與過去的所有關聯,是宛心的堅持,而幾番掙扎之後,現實戰勝感情,他同意了——阿嬤即將油盡燈枯,而他來日方長。 用這個無情卻實際的理由,他說服自己、催眠自己,久而久之,這個理由就變得愈來愈理所當然,而他也就愈來愈理直氣壯了。 沒想到,他自以為的理所當然,卻輕易的被她瓦解了,這星期以來,她的指責令他飽受罪惡感的折磨。 他終究不夠理直氣壯,然而他是有苦衷的,他想要解釋清楚。 「王泠,你聽我說,」他刻意降低車速:「我必須把阿嬤送到安養院,是因為……」 「沈總,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我對你的家務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沒理會她,自顧自地往下說:「汐止老家賣掉之後,阿嬤就沒地方去了,以她現在的狀況……」 她終於忍無可忍,朝著他的右耳大聲嘶吼:「沈總,我住的地方很快就到了,你大可不必沒話找話!如果你太無聊想找人打屁,請去找你那美麗的未婚妻,恕我不奉陪!這樣你聽——懂——了——沒?」 他急忙舉起右手摀住震得發麻的耳廓,方向盤因此打滑了下。等把車子穩住,他瞪著她,沒好氣的問:「王泠,你非得這麼沖嗎?」 「沒辦法,我天生脾氣不好。」 「看得出來。」 「彼此彼此,大暴龍。」 她自知理虧,可是誰叫他執意要在她最煩最累的時候對她精神轟炸! 不過今天的他,也確實低聲下氣得有點反常哩,她還是別不識抬舉了。 「好啦,如果你非談不可,那就談唄。」她又補上一句:「不過,這回是你逼我的,別又說我多管閒事。」 他拿她實在沒轍。「算我求你多管閒事,行了吧?」 「行。」她捂嘴打了個哈欠。「快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