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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夏洛蔓    


  羅秉夫眨眨眼,才察覺自己的臉頰濕潤著。他不曉得劇團界有沒有類似金鐘獎什麼的,如果有的話,倪安琪絕對夠資格拿下最佳女主角獎。

  倪安琪手裡塞滿了花束,幾乎將她嬌小的個子淹沒,她踮著腳,大大的眼眸往人群中張望,像在找尋什麼。

  她看見羅秉夫,高高地舉起手,用力揮舞。

  他本想離開了,卻因為她大步走來而停下。

  「嘿嘿……你來了。」倪安琪笑著,臉龐流著汗水與淚水的痕跡,嘴角卻大大地咧著,頗為驕傲的神采。

  「很不錯,我被感動了。」他知道她等著這一句,不再吝於稱讚,雖然還是有點小小的不情願,這傢伙,得意時藏不住的。

  「我們還有三場,門口有售票,別忘了幫我們多拉一些人來看喔!票快賣光囉,要快點搶購。」

  「知道了!」他輕敲她光潔的額頭,煞那間,不再感覺兩人的距離,不再認為這樣的舉動太過於唐突與輕率;

  她完完全全地把他當自己人,不虛偽、不客套,立刻現實地要他掏錢出來買票——只有在對待很親很親的朋友,才能如此毫無顧忌的直言。

  「剛剛有三個文藝版的記者說要採訪我們導演,明天報紙肯定有大篇幅報道。」她掩著嘴對他低聲說道:「等等我們要去海產店辦首演慶功宴,要不要一起去?」

  他搖頭。「店裡還有些事。」

  「嗯……」她點點頭,眼神不自覺地飄向一旁。

  他不知道她在找什麼,本想問她這兩天怎麼沒到店裡……想想又作罷,她又不是他的員工,難不成還天天打卡報到。

  「你的手還痛嗎?」她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

  「早就沒事了。」

  「那我就放心了。」她漾起笑容,比比後方。「我回去了,晚安。」

  「我也要走了,晚安。」

  羅秉夫獨自駕車往店裡的方向行駛,內心仍深受「謀殺事件」這部戲衝擊。

  女主角在雨中哭泣,留下了由觀眾自行想像的空間,哭過之後,她能因此醒悟找回過去的自己,還是宿命地接受一切,任由那單純的心靈就此死去……

  演員演得好,劇本也寫得真好;太多人為了生存,為了適應這個社會的遊戲規則而漸漸遺忘了原有的夢想與理想,遺忘了人性中最美的最初的本質。

  在他經營的行業裡,不也有許多原本只單純喜歡鋼筆的手感與筆觸,到最後卻莫名其妙地追逐起昂貴、限量的名筆,那些筆到了手,珍視地收進櫃子裡,從未曾被拿來書寫,鋼筆不再是鋼筆,而成了一種顯示身份財力的標誌罷了。

  這個世界,本末倒置、積非成是卻是見怪不怪的現象,多到讓人無可奈何,這個時候真需要這樣的一部戲來個當頭棒喝,敲醒渾沌的腦袋。

  他回到「傳閣」,打了幾通電話邀請朋友去看「謀殺事件」,也運用自己在文化界的影響力,大力推薦這部戲。

  倪安琪的熱情感染了對世事越來越淡漠的羅秉夫,這一晚他異常的激動,一通通撥出去的電話,說話的時間與長度簡直超過了他一年的總和。

  他是微笑入睡的,一種滿足感充斥胸懷。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半夜,羅秉夫被電話鈴聲吵醒,披上薄袍,離開臥室走至二樓。

  「喂。」他扭開燈,拿起掛在牆上的黑色轉盤式電話筒。

  「老闆……」

  聽見微弱帶點哽咽的聲音,羅秉夫愣了愣。「安琪?」

  「嗯……」電話中,倪安琪吸吸鼻子。

  「怎麼了?」看看時間,凌晨三點?

  「我在樓下門外……你可以開一下門嗎?」

  「等等,我馬上下去。」他無暇顧及衣著合不合宜,束緊睡袍的腰帶,立即下樓開門。

  打開門,只見倪安琪披頭散髮,哭腫了眼鼻,身上交叉斜掛了兩個塞得鼓鼓的大袋子,腳邊還擱了一隻紙箱。

  「這是……」離家出走?

  「被趕出來了……」她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扮了個鬼臉。

  「怎麼一回事?」他問,旋即想了想。「先進來再說吧!」

  他幫她搬起沉重的紙箱,置放在入門處,關上門後,再幫她將身上的大袋子卸下。

  她就捧著這堆東西在大街上走?

  「不是去慶功宴嗎?」

  「嗯啊,慶功宴後回去就發現這些東西堆在門口。哈!這就是人生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她累極了,蹲下身子往紙箱坐下。

  他拉她上二樓,泡了壺舒緩身心的花草茶給她。

  「跟男朋友吵架了?」

  她啄了口清香的花茶,搖頭,恍惚笑著。「都是些小摩擦……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發生,也許……問題很大,只是我一直不願意面對……」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戲裡的她一次次排演,一次次醒悟自己在戲裡的人生中如何慢慢地枯萎死去,戲外的她卻不斷地蒙騙自己,無視於真實人生中的自己也正在一點一點的乾枯凋零。

  這些日子的她一點也不快樂,原以為催眠自己快樂就能真的感覺快樂,原以為忍耐一些時間就會雨過天晴,可惜……事與願違。

  如今,劉家豪已不是她所認識、欣賞的那個男人,而她也變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情人間,如果到了其中一方必須強顏歡笑、勉強退讓才能得到和平,那已經不是愛情,而是折磨了。

  這些其實倪安琪心裡都清楚,只是不願在他最低潮、最需要人支持的時候離開,如今他用如此不成熟的方式分手,對她來說,也許反而是解脫。

  他保全了他的男人面子,而她重新呼吸到了沒有壓力的自由空氣。

  「你打算怎麼辦?」她說的模糊,他也不想在她的傷口上撒鹽,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帶過吧……

  「能不能收留我幾天?」倪安琪疲倦地問羅秉夫。「等我這部戲告一段落,我再去找房子。」

  她不曉得自己哪來的那麼大力氣,一股腦地將所有東西全扛在身上。

  一個人漫無目的行走在大街上,邊走邊哭,恍神中,來到「傳閣」門前,仰望著門外那盞路燈,看看那個不醒目的木質招牌,衝動地,她撥了店裡的電話,聽見羅秉夫沉穩的嗓音,驟然感到安心。

  想停下腳步,想好好休息一會兒。

  她從沒注意到,羅秉夫竟能帶給她如此強大的安定力量。

  「樓上只有一個我用來堆雜物的小房間。」他不忍拒絕她,雖然,他也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非親非故,她還是個女人,於禮不合。

  「沒關係,只要能洗澡,有個能躺下的空間就夠了,我很隨遇而安的。」她想過回家,卻不願讓父母姐姐們擔心,劇團的同事各有各的家庭,舞蹈教室的同事大多也都和男友同住,三更半夜的,一時之間真不知能找誰。

  而且……她真的累了,不想說明她的感情問題,不想面對太多的關心。

  「那你先去洗個澡吧,我整理一下房間。」很晚了,也只能先讓她安頓下來。

  「認識我,很倒霉吧?」她苦笑地問。「害你扭傷手,現在還得收留我……」

  「你知道就好。」他睇她一眼。「我困了,別再囉哩囉嗦什麼謝謝之類的。」

  「遵命。」她望著他,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他對她總板著張嚴肅表情,絕不能算親切和善,但,在她最無助時是他讓她安了心,生性冷漠的他毫無理由伸出手扶她一把。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誰與誰親、誰與誰算陌生,她真的分辨不清了……

  倪安琪暫時在「傳閣」住下了。由於劇團公演的緣故,她天天早出晚歸,生活上並為帶給羅秉夫任何不便,所以,他也就沒有積極要她快點找房子。

  除了她特殊的「睡覺怪癖」。

  「你睡覺的時候,門輕輕掩著,不要鎖上好不好……」第三天晚上,倪安琪赤著腳,敲門叫醒羅秉夫。

  「你想幹什麼?」他一手壓著門板,像要預防她衝進房裡非禮他似的如臨大敵。

  「這樣我睡得比較安心,感覺你就在附近……只要開口叫你,你馬上能聽見。」她可憐兮兮地懇求。

  「我就睡在隔壁,就算關門也聽得見你叫我。」

  「其實……」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其實是我不敢一個人睡啦……」她怕黑  ,從小到大一直跟大姐睡同一張床。

  「你只要開一點點縫,我也開一點點縫,那就好像是睡在同一個房間。」頭兩天不好意思這麼要求他,睡得很不安穩,白天要排練還要上課,加上睡眠品質不佳,她的黑圓圈日益加深。

  「睡同一個……」這種形容詞會不會太「那個」了,他自認是正人君子沒錯,但她認識他才沒多久,怎麼能輕易相信他?

  「還有啊……走廊的這盞燈能不能開著,我怕黑……」她帶著歉意,扭扭寬大的棉質睡衣,小聲地請求。

  「隨便,你高興就好……」他習慣睡覺時關掉所有燈,但是他拿她沒轍,那雙如幼犬般水汪汪無辜的眼,那小心翼翼像怕被趕出去的怯懦聲調,讓他覺得拒絕她跟虐待動物沒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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