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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律風 是誰欺負了少爺嗎? 「你到底是誰?我怎麼沒見過你?」 顧硯旋一聽她的稱呼,知道她應該是府裡的人,心底忍不住叫糟,他這麼蠢的樣子被一個小丫頭看到,若傳出去,說顧府少爺是個愛哭鬼,那他一世英名豈不是毀了? 「我是牡丹奴,一直都在花園中做事,所以少爺才沒見過我。」 牡丹奴怯生生地回頭看顧硯旋,他暗惱的眼神讓她害怕,她知道他不高興碰見她的。 牡丹奴? 顧硯旋想了下,慢慢地想起來父親曾提過花園中有個一會走路就圍著牡丹轉的小丫頭,他就給她取名牡丹奴,原來是她呀! 若他沒記錯的話,她就是花僕林氏夫婦的女兒,是顧府的家生子,大概從小跟著父母在花園中做事,管家那邊也就沒有派正式的活給她,那麼……或許,他可以收了她,以絕後患。 「牡丹奴,你是牡丹奴。」 撞見他窘態的牡丹奴,可不能讓她將今晚的事傳出去。 顧硯旋一手握住牡丹奴的下頜,將她的臉轉向月光,然後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稚嫩的面容圓呼呼的,好像剛出爐的包子,五官平凡至極,受驚的眼眸倒有種我見猶憐的楚楚可憐之感,讓她顯得嬌憨可人,長大之後,也會是個可愛的姑娘。 「少爺,你可不可以放了我?我想回去了,不然娘會著急的。」 被捏著下頜的牡丹奴動都不敢動,小心翼翼地看著臉上猶帶著淚漬的顧硯旋,他高深莫測的表情讓她心驚肉跳,隱隱覺得不安。 「今晚我的樣子,你都看到了吧?」顧硯旋緩緩地鬆開了手,目不轉睛地盯著牡丹奴,無形地對她施加壓力,希望她能夠識相點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嗯。」但是,牡丹奴老實地點頭,又將手中的手帕遞過去,「我想少爺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也許哭出來就不會難過了,少爺,你把眼淚擦乾吧!」 第1章(2) 顧硯旋愣住,表情變得複雜,她怎麼會以為他被欺負了呢? 在這個家裡,他是未來的主人,誰敢欺負他呢? 然而,牡丹奴的話,卻刺中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部位。 是啊,他太難過了,所以才會躲起來哭,不能向任何人說明,也無法對任何人訴說,他只能壓抑著他的感情,當人人眼中早熟精明的顧府小主人,即使他才十三歲。 無法逃避的責任,無法改變的宿命,讓他無能為力,才會偷偷哭泣,發洩心中的抑鬱。 「牡丹奴。」 顧硯旋定定地望著牡丹奴,接過她手中的手帕,握緊,做了一個決定。 「明天起,你來拂香院,當我的貼身丫鬟。」 既然她遇見他最窘迫的一面,遞來手帕讓他擦淚,那麼,她就負責幫忙照顧這樣子的他吧! 或許,下次他想哭,就不用躲起來了。 顧府,拂香院。 這裡是顧硯旋生活起居之處,除了牡丹奴,顧硯旋不讓其他下人隨意進出。 十歲的牡丹奴不知顧硯旋為何點名讓她當他的貼身丫鬟,懵懵懂懂地入住拂香院,來到顧硯旋身邊,就像照顧最愛的牡丹一樣侍候著顧硯旋,雖然年紀小小,但她也兢兢業業,不敢出任何差錯。 而共處一院,牡丹奴漸漸地瞭解顧硯旋不為人知的一面,慢慢地發現了他的難言之隱。 顧家世代為皇商,做著皇室的生意,一言一行極為謹慎,各種關係十分複雜。顧硯旋在顧老爺精心栽培下,按部就班地接手顧家生意,自小就陪著顧老爺出入各種場合應酬交際,在外人眼中,顧家未來的主人早熟穩重,前途不可估量。 然而,牡丹奴在拂香院看到的顧硯旋,總是疲憊而無力,好像被什麼重物壓得喘不過氣,讓牡丹奴明白她的少爺不是無所不能的,他畢竟只是一個大她三歲還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已,他也有不堪重負的脆弱面。 牡丹奴在顧硯旋身邊的第三年,再次看到顧硯旋壓抑地哭泣。 那天,寒風凜凜,暮靄沉沉,臨玡城內飄起小雪,外出多日的顧硯旋回府,神情疲憊,失魂落魄地窩在拂香院的書齋中,握著頸項下掛著的玉玦發呆,全身散發出濃烈的悲傷氣息。 「少爺,我備好了晚膳,要不要我端來給你吃?」 牡丹奴不知顧硯旋為何一回來,就將自己關在書齋,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探進腦袋,小聲地問魂不守舍的顧硯旋,她總是會看到他不開心的樣子,明明在外面是那麼的神采飛揚。 「牡丹奴,你過來。」 坐在書桌後的顧硯旋抬起頭,向牡丹奴招手。 「少爺,你怎麼了?」 牡丹奴乖乖地進書齋,瞅著顧硯旋彷彿溺水無助的眼神,胸口陣陣發疼,她不喜歡看到這樣難受的顧硯旋,讓她想起初見時他窩在假山洞裡哭泣的模樣。 「牡丹奴,我……」 顧硯旋聲音沙啞而哽咽,沒有說完話,一伸手抱住牡丹奴小小的身子,腦袋埋在她的胸間,難以自制地嗚咽出聲,緊緊抱著她的雙手,顫慄著。 「少爺,你在外被人欺負了嗎?」 牡丹奴嚇了一大跳,這是第二次她看到顧硯旋哭,有些手足無措地拍著他的背,她想少爺一定是受委屈了。 可是,她太小了,無法理解少爺應酬的世界,不明白為什麼老爺要讓未成年的少爺當家,更不知道少爺心裡承受著怎樣的壓力? 她只知道,看著顧硯旋不快樂,她也好難過,明明什麼都擁有的顧硯旋,為什麼一點都不開心呢? 「他走了……牡丹奴……他走了……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長久壓抑的顧硯旋,終於再也撐不下去了,緊繃的神經崩潰了,對他最親近見過他狼狽樣的牡丹奴說出他難以承受的負擔。 「少爺,他是誰?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你見不到他了?」 牡丹奴滿頭霧水,隱隱覺得顧硯旋兩次哭都和那個「他」有關,她的小手溫柔地撫拍著顧硯旋的背。 她在顧硯旋身邊當了三年貼身丫鬟,她知道他有難以啟齒的秘密,她想是那個秘密讓他不快樂,讓他失控,讓他失落,讓他痛苦。 「牡丹奴……」 顧硯旋慢慢地抬起頭,望著牡丹奴越來越嬌憨的面容,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只會在她面前失控,讓她看到他無力脆弱的模樣,讓她看到完全與他人眼中不同的顧硯旋。她這樣天真又直接的問題,讓他非常想對她傾訴一切,將埋藏在心底的痛苦發洩出來,否則,他會瘋掉的。 「牡丹奴,無論怎樣,你都要一直留在我身邊,好嗎?」 「嗯,我是少爺的貼身丫鬟,當然會一直留在少爺身邊的。」 牡丹奴理所當然地說,因為她是顧府的家生子,生來就是顧府的人,沒有理由離開顧府的。 「那我們說好了,你不能離開我的。」 顧硯旋勾起牡丹奴的小尾指,按住她的大拇指,簽下他們之間的「不離契約」。 「好,少爺說什麼就是什麼。」牡丹奴抬起另一手,有些心疼地撫平他眉間皺起的褶皺,「到底是誰讓少爺這樣難過呢?」 「我告訴你,這是我們倆的秘密,誰也不許知道。」 顧硯旋拉著牡丹奴坐在他的腿上,他圈抱著她,腦袋枕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疲憊著說出他無力扭轉的宿命,那是他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噩夢。 「在顧家,每一代都會有雙生子出世,雙生子的命運卻截然不同,這是顧家世世代代雙生子的宿命,誰也無法改變。哥哥是萬千寵愛集一身,被當作唯一的繼承人撫養;而弟弟要承受一切災難,只能當哥哥的影子,是外人無法知曉的存在。」 牡丹奴大驚,完全不曉得顧家還藏有這樣的隱晦,難以想像還有另一個「顧硯旋」的存在。 「少爺是哥哥,對吧?」 既然顧硯旋將來要繼承顧家的一切,那他就是哥哥,他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為何還這樣痛苦呢? 「我常常想我要是弟弟就好了。」 顧硯旋想起影子弟弟為他承受的一切,這輩子他都無法安心,他恨他倆的命運無法改變,他的所得都是建立在影子弟弟的犧牲之上,這成了他難以釋懷的原罪。 「那個讓我如此難過的人是我的孿生弟弟,他從小到大不為人知,作為我的影子替我擋住所有的災難和黑暗。我奪去了他的一切,讓他承受所有的痛苦,我不知道該如何改變這樣扭曲的命運,也不知道該怎樣幫助他擺脫束縛?為什麼命運對他這樣不公呢?為什麼我和他不能同甘共苦呢?為什麼我們兩個的命運要如此極端呢?」 「少爺,你別自責了,這不是你的錯。」 牡丹奴終於明白顧硯旋無法快樂的原因,明白他為什麼只能偷偷躲起來哭了,隱形弟弟的存在成了他的枷鎖,讓他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顧家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