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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余宛宛    


  或許,還是有一些事要擔心的,即清明節氣前後,她體內的餘毒總要發作一回;加上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雨,她離宮上轎前不小心濕了鞋襪,那寒氣從腳底竄向全身。待回到府中,她已經凍得全身僵硬,萱兒趕緊押著她泡了澡,還灌了薑湯,可一早起來,頭還是昏的,四肢仍是冰冷的。

  她給自己開了袪寒藥方,然吃了藥後仍得多休息,只是,她既食君俸祿,依然得入宮做事。反正一般而言,皇上過了午後若沒進紫極宮,就表示不會再來,她通常能早點回府。

  褚蓮城從懷裡掏出益元丹,服下一顆。

  勉強抑制住體內那股抽搐般的微疼之後,她揉了揉眼,決定將最後一篇抄寫完畢,就能趕在毒發之前回府休息,她今日是撐不了多久了……

  對於褚蓮城這個書吏郎官,黑拓天大抵是滿意的。

  她不多話,只安分地埋首工作;處世如同她這些年因為身份不同,各方拜帖雖不斷,但她總沒赴宴,依舊只和柏尚賢有著好交情一樣地低調。此外,她才思敏捷,他每回挑幾份折子讓她回去想想,總是不出幾日,就會收到她的回覆;更甚者,像是興造溝渠一事,他才開口讓她寫個利弊得失過來,她便雙眼發亮地從懷裡掏出早已寫好的奏折一洋洋灑灑十多頁清揚但工整的字跡,將利弊得失全列舉了。

  「這個蓮城殿下腦子裡究竟都裝了些什麼?咱們北墨國富民安,關她何事?哪來這麼多想法。」這日,將軍墨青在武凰殿看完黑拓天遞給他看的奏折之後,不解地問道。

  「要不就是對南褚已徹底死心,要不就是有其它更讓我們意料之外的想法。她畢竟不同於一般人。」黑拓天拿出另一份關於褚蓮城生平的密函,遞給了墨青。

  密函中提到褚蓮城母親因為不受寵而致瘋癲,被關入冷宮至死;而褚蓮城在南褚雖以才德聞名,卻從沒過過好日子,靠的多半是身為傷科大夫的舅父接濟;並曾因被認為與太學生惡言攻詰皇室一案有關,被抓入獄中審問.,後來還被迫服毒以示清白,若不是當時南褚有名的鬼醫守在她身邊,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褚蓮城這皇女也當得太痛苦了吧。我之前是曾聽過她跟著鬼醫行走天下的傳聞,這實在不該是一名皇女會有的待遇。」墨青看著密函,嘖嘖有聲地說道。

  「也正因為有那般的遭遇,她如今方能有種與旁人不同的自在。」

  黑拓天如今想到她時,便覺得她的眉目愈來愈清晰。習慣了她靜靜待在一旁做事,偶爾也命她同桌用膳,因為她對食物總是興致高昂,他瞧著瞧著,倒也能吃得比平日多些。

  畢竟是吃過苦的,更能懂得惜福。如她,如他。

  「她是個人才,待在我這歷練一段時間過後,便讓她進博士學宮。」黑拓天說。

  「那……方才收到的南褚情報,不知對她可會有影響……」

  「傳褚蓮城。」

  「皇上是要告訴她嗎?」墨青一驚。

  「關於南褚皇室私下拋售領地部分,不用提。其它的事,她早晚都會知道的。且她既要為我北墨臣子,便要更加堅定為北墨付出的念頭。」她若撐不過這關,便無資格入博士學宮,這是——他對她的試驗。

  原本打算回府的褚蓮城,在離開紫極宮前接到了命令。匆忙之間,又多服了一顆益元丹,祈求皇上這回可別有什麼大事要議。

  因為身體不適,原本一刻鐘的路程,她走了兩倍時間,待要進武凰殿時,她已是臉色慘白、四肢發寒、皮膚透著冷氣,並不自覺地哆嗉著。

  她取出綃巾拭去額上冷汗,深吸了口氣,在內監傳喚後,人殿走到黑拓天面前請安。「陛下。」

  「免禮。」黑拓天看著她毫無血色的雙唇。

  墨青站在一旁。這麼近看之下,也不禁詫異於褚蓮城的年輕與一體弱。這似鬼一樣的臉色、風一吹就倒的身子,能做什麼事?「把那份密函給她。」黑拓天說。

  要不先叫御醫過來吧,免得看了密函之後病急攻心,人先倒了一墨青在心裡咕噥,卻還是將密函遞到褚蓮城手裡。

  一直目不斜視的褚蓮城,此時才注意到黑拓天左側站著的高大身影。

  「多謝墨將軍。」褚蓮城雙手接過。

  「你如何知道我是誰?」墨青看著她水亮的眼,還有眼下的疲憊。

  「能被陛下視作股肱之臣的年輕將領,且在陛下面前能暢所欲言、神色自若的,也就您一位了。」

  「我瞧能暢所欲言、神色自若的,也許不只我一個。」墨青說。

  褚蓮城淡淡一笑,沒再應話,只想盡速看完這東西,好快些回府。

  只是,待卷軸一開,她便震驚到彎下腰,再沒法子直起身——南褚皇長女褚樓丹逼宮皇上退位,以莫須有的叛亂罪屠殺異已,包括上百名官員與其家族,數千名無辜之人全被亂箭射死於西北大坑,焚燒屍體之烈火,三日不絕。

  「想哭便哭吧。」墨青低聲說道。

  褚蓮城搖頭僵住,流不出眼淚,只是握緊拳頭,硬擠出一抹笑意說道:「幸虧我有先見之明,投靠了陛下。」

  黑拓天見她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始終忍著沒讓落下。

  「有仁君之處,便是吾國。只是可憐了南褚的百姓。」褚蓮城手握密函,忽而在黑拓天面前雙膝落地。「願陛下救南褚百姓於水火之中。」

  「如何救?」黑拓天問。

  「取了南褚為北墨州郡。」褚蓮城對著黑拓天一磕頭。

  黑拓天與墨青交換了一眼。

  「如何取?」墨青開口問道:「南褚人口雖不過數十萬,與北墨京城人數相差無幾;可重點是南褚國土北與北墨相交,西與西柏接壤,我們一旦進攻南褚,西柏能不出兵一塊搶劫嗎?」

  「我聽聞西柏如今大雨連月,百姓苦不堪言,可西柏國皇帝卻依然夜夜笙歌。

  只要皇上不惜重金,派使臣到西柏國賄賂重臣,讓他們以國中雨災不利出兵為由,阻擾興戰派之人……」

  「你抬頭。」黑拓天看著她白到泛青的臉孔以及顫抖的雙唇。「你可知你說的是亡南褚之計?」

  「國與國縱有分別,人命與人命卻無不同。我……希望南褚百姓都能好好地活著……」褚蓮城站直顫抖的身子,拇指與食指緊掐住手掌上的合谷穴,只盼著能夠暫時抑下那口已侵逼到嗓子眼的血氣。

  黑拓天緊盯褚蓮城黑白分明的眼珠,想從她臉上看出她真正的心意。

  「你到底在想什麼?」墨青忍不住嘀咕了句。

  「南褚百姓能吃飽喝足,安享天年。」她晃動了下身子,指尖已全然掐入合谷穴間,痛到她總算清醒了點。

  「那你還讓我興兵?」黑拓天說。

  「南褚兵弱,若陛下大軍一入,也許幾天便能輕取南褚。若是南褚投降,陛下不傷兵卒人城,南褚戰敗死亡人數必然少於皇室迫害下的亡魂;而陛下仁德入城之日,亦是得到南褚百姓信任之日。只要南褚人能過著比如今舒適,民心如何能不歸順?」

  黑拓天瞪著她額上冷汗及強忍不適的神情,濃眉一皺,低聲一喝:「你先退下吧。」

  「是。」褚蓮城搖搖晃晃地起身,才轉身走了兩步,便喘到無法再前行。

  褚蓮城驟咳出聲,一咳即無法止住,她急忙拿出巾帕掩唇將那口血味壓在其間,知道此時已毒發了!

  若讓皇上知道她身子比他想像的還要差上幾倍,她這個官還有得做嗎?他還敢重用她嗎?

  她想加快腳步,可毒性發作得更快,她的雙腿和腦子已經不聽使喚。她掏出所剩無幾的「萃仙九」往口中一放,雙膝同時軟倒,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傾——

  「來人!將她送到紫極宮,傳御醫。」

  倒地前,她聽見皇上帶著薄怒的聲音這樣說道。

  黑拓天看著躺在外室長榻上,臉龐毫無血色,呼吸微弱得像是已死去一般的褚蓮城。

  「……殿下體內似有積毒,五臟六腑較之常人為弱,加上又染了風寒,才會昏迷至今。方纔已餵過祛毒丹,一個時辰後或可清醒。日後需要一邊袪毒,一邊養氣補氣,最忌休息不足、神思過慮……」太醫說道。

  「若不補不理不休息呢?」黑拓天問。

  太醫看著皇上的嚴峻表情,背後泌出些許冷汗。蓮城殿下即便清瘦得過分又著官服,可如今既在皇上寢宮之內,應當就是皇上心之所繫之人。

  「稟陛下,殿下若能好好休養,應當還有十年年壽。」

  十年嗎?黑拓天雙唇一抿,目光緊盯她的臉,眼也不眨地說道:「都退下吧。湯藥熬好後再送上來。」

  待得只剩他們二人時,黑拓天在榻邊坐下看著她。

  措蓮城年少便以才學聞名南褚,雖然身子孱弱,卻仍受人民愛戴,都說她憐民愛物、毫無皇族身段,能恤民之苦,廣納民意,是以外出時總引來民眾夾道歡呼。功高震主之下,當年的南褚皇帝才會聽信皇長女讒言,認為褚蓮城慫恿太學生議論國政,並對之用刑。事過多年之後,南褚皇帝、皇長女仍對褚蓮城有戒心,才會將其當成質子送到北墨,並斷絕其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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