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寄秋 > 夫人百無禁忌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字體大小
背景顏色
 
           

第6頁     寄秋    


  「爹,女兒給你溫壺酒,咱們一會兒吃蘑菇燉雞。」

  「……刀子由左而右刺入,深三寸,寬兩寸,斜刀入身,先斷其骨才及心窩,力道不重不輕,正好一刀斃命,是個常用刀的人,而且是左撇子,依身體上的屍斑看來,死亡三日以上,約在寅卯交接時分遇害……」一具被沖刷到岸邊的男屍,全身腐爛,泡脹的身體將皮膚撐開,約死者平日的三倍大,發脹的大臉白中帶青,面容的辨識度很低,只知是個男人,年約三十出頭。

  不過這也在所難免,泡在水裡好幾日,不發臭腐化才有鬼,他至少還穿著衣服,並未赤身裸體。

  真正厲害的是仵作,像是聞不到臭味般將人翻來覆去,一下子量傷口的深度,一下子翻看頭頂毛髮,檢視有無受致命傷處,再把傷口一一標示出來,好讓人一目瞭然。

  「縣太爺來了,縣太爺來了,閒雜人等一律迴避……快讓開,不要擋路,去去去!」她算閒雜人等?

  被趕在一邊待著的周靜秋摸摸扁平的肚子,天剛亮就被人拉起來幹活的她,連口水都沒得喝,匆匆拿了一塊昨天沒吃完的麵餅,扯下掛在簷下快晾乾的兔腿,隨手摘了兩片白菜葉子包住。

  餓得慌,她一口一口吃著乾巴巴的大餅,扯塊兔肉小口咀嚼,鹹香的肉味配上麵餅,那滋味還真是不錯。

  「誰先發現屍體的?」冷然的聲音揚起。

  「是我,是我,小民看見他卡在兩塊大石頭中間。」起先以為是眼花看錯了,沒想到真是人。

  「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荒郊野外,十分僻靜。

  「小民是漁夫,天天在這江上打魚,今兒個起了大早,看能不能多打兩條魚。」穿著無袖短衫的年輕男子露出精壯胸膛,看得出長年勞動,膚色偏深。

  有人證實漁夫的話,在江上討生活的人大都熟識,一來一往也有幾分交情。

  「仵作呢?」居然比他來得遲。

  狐假虎威的縣丞陳友東面色兇惡的吼道:「本縣的仵作何在,還不給大人滾過來,慢吞吞想領板子嗎?」此話一出,圍在一旁的百姓紛紛往後退了兩步,他們想看熱鬧,而不是挨板子。

  而這一退,就把周靜秋暴露出來。

  只見她慢悠悠的走著,手裡還拿著裹著兔肉、吃了一半的大餅,在屍體旁邊還能吃得下的唯有她了。

  「怎麼是你?」陳友東瞪她一眼,又是這個嘴賤的丫頭。

  「為什麼不是我?」雖然她不在名冊登錄上,可哪一回少得了她,幾十年的老仵作都沒她驗得精準。

  「你爹呢?」陳友東口氣不善。

  「我爹到稻香村還沒回來,李老夫人死得不明不白,她的嫡長孫要求開棺驗屍。」這是百姓私事,不用上報縣衙,除非驗出有異,由家眷提出審查,衙門才會受理調查,找出真正致命的死因和兇手,將其繩之於法,簡單來說就是民不告,官府不主動插手。

  有錢判生,無錢判死,在官場上早已是秘而不宣的現況,沒人提告官府還捉什麼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康生吃的是公糧,但偶爾也接些百姓委託,有的是分產不公,懷疑先人的死因,有的是來不及返回拜靈,不相信平日身子康泰的親人去得突然,有的是隱忍多年,一朝扳回優勢尋找真相,有的是遭毒害,回來報仇。

  私開棺木朝廷不管,但觸及律法一定追查到底,沒人可以慶幸逃開,長眼的老天可不會錯放壞人。

  「他報備了沒?」陳友東很不高興,有意刁難。

  「昨兒個孫典史到家裡喝酒就說了,縣丞大人不曉得嗎?」可見他做得多不稱職,沒人把他當回事兒。

  前任知縣的調職令一下來,身為第二把交椅的陳友東就樂得找不到北了,他以為上頭沒人了,接下來就是把他往上升,山中無老虎,他早把自己當縣太爺看待,還為此多納兩名妾室,壓過出身世家的妻子氣焰。

  誰知一紙公文將他的美夢砸個粉碎,到嘴的肥肉居然就這麼飛了,氣悶在心的他找不到人出氣,一直憋屈著,直到周靜秋撞上來,他終於有機會發洩一番。

  可是周靜秋年紀小歸小,嘴上功夫可厲害了,幾句話就能把人氣死,在她身上討不到便宜的陳友東更是忿然,利用權力施壓,「沒有我的允許就不作數,他吃的是公糧就要認清楚,別以為本縣衙沒他不行!」有錢還請不到仵作嗎?他有個親戚是撿骨的,都是干死人活的,肯定能勝任。

  「等一下,周靜秋,你要去哪裡?」看她掉頭就走,心中有氣的陳友東連忙叫住她。

  「你不是要找我爹,我去稻香村喊人,明日此時你就能見到人。」稻香村很遠,來回要一日。

  陳友東聞言,當下氣得臉皮漲紅。「等等,不用你爹,你也是仵作,解大人找的就是你。」還敢跟他拿喬,別讓他逮到機會,否則非整死她不可。

  「你承認我是仵作?」周靜秋又咬了一口大餅,津津有味的吃著,鼓鼓的腮幫子看得出來在嚼動。

  陳友東一咬牙,點頭。「是。」

  「那該給我的銀子不要再貪了,你前後欠了我三兩驗屍費,該結一結了吧!」在他看來是小錢,在他們一般小老百姓眼中可是足以買半年的米糧。

  「誰說我貪了,我只是緩點給,做一次給。」故作大方的陳友東拿出一錠五兩的銀子,但心裡恨著呢!

  兩眼一亮的周靜秋不等他反悔,趕緊將銀子取過來。

  兩人的聲音和動作都不大,沒什麼人注意到,偏偏耳朵尖的解冰雲聽得一清二楚,心裡暗忖,縣衙有這麼缺人嗎?連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都能拉來湊數。

  他一眼就認出她了,就是夜華玉出價十兩卻不肯租借驢車的小丫頭,她要離開前還回頭瞪了他們一眼,一副「想借我家大娘,我先賞你一坨驢屎」的模樣。

  而後他沒阻止夜華玉欺負人家小姑娘,主要是想看看她有多少能耐,但他沒料到她真夠狠的,用一根棍子就扭轉頹勢,反讓他們幾個大男人跌得灰頭土臉的,而她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似乎他們的死活與她無關,她什麼也沒做,只是丟了一根趕狗的棍子。

  「大人,她就是仵作。」周靜秋被陳友東帶到解冰雲面前。

  解冰雲面無表情,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年紀這麼小?」周靜秋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表面上則是不動聲色,「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有一技之長,驗個屍能辨陰陽,哪天你有需要可以來找我,我還兼做死後修容,包管你面容一如生前,栩栩如生。」除了驗屍,她也畫死人妝,人生前愛美,死後漂漂亮亮的走有何不可,她用特殊顏料上色,補土、塑形,這是一般的妝彩,只需把臉當畫布點唇畫眉。

  另一種就比較複雜了,價錢也高,譬如橫死的死者,肢體殘缺、五官不齊、身首分家,更甚者是連軀體都不完整,她必須按骨骼排列,將缺少的部分補齊。

  人死為大,入土為安,她在做的事是人在入棺時完好無缺,讓死去的人全身入殮,沒有一絲缺憾。

  這方面有其困難度,急不得,因此只有大戶人家會找上她,因為停靈時間較長,能細細琢磨。

  而一般老百姓是不會將棺木擺放太久,最多三天就下葬了,且他們也沒有足夠的銀子請她修容。

  不過這樣的活並不多,不然她早就發了。古人的思想還是偏向順其自然,人一埋入土裡就化成一堆白骨了,還擦紅抹綠幹什麼,棺蓋一蓋上也看不見,何必多此一舉。

  「放肆,敢對大人無禮!」左隨風馬上低喝一聲。

  「隨風,退下。」他劍拔得太快了。

  自古以來誰無死,好死、橫死而已,他不忌諱。

  「是。」一臉嚴謹的左隨風收回拔出的青峰劍,退開。

  解冰雲神色漠然地看向不及他肩高的小姑娘,他以為她會被嚇到,不料她面色平靜得不像她的年紀,態度沉靜從容,宛如風吹不皺的靜湖。

  「好,你是仵作,那這具屍體你怎麼看?」解冰雲有心考考她,姑娘家幹這一行終究不妥。

  「我已經驗過屍了,你可以找主簿大人詳問。」馬主簿負責填寫,她只需點出死因,推算可能的凶器,何時出事,何時死亡,何時遭到棄屍。

  「我有現成的仵作可用,為何要捨近求遠?何況我若有不解之處,還能直接詢問。」呵!小姑娘的眼中在冒火。

  這廝好狡猾,跟他凜然外表完全不符。「大人想問什麼直說無妨,問完了我還有其他事要忙。」

  「你還挺忙的。」解冰雲看著不遠處的樹下,一頭黑毛驢子搖著耳朵,低頭吃草。

  「為生計奔波而已。」周靜秋自謙。

  其實她是閒不下來,對屍體有著莫名的狂熱,她喜歡剖開胸腹,取出所有的器官一一清洗,再擺放回原來的位置。

紅櫻桃愛情小說書庫,做最好的愛情小說書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