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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夏霓    


  「縱然到現在,我仍還記得,妳那日的模樣。」他話聲微弱,若不是倚靠在她身上,說不定就會倒下。

  「邦焰,你振作些……別離開我……你若有個萬一,我不獨活……」她不要再度拋下他,不願再遺棄他。

  他健臂一攬,耗盡全身餘力,將她抱得很緊很緊。「我多希望,能見妳成為我的嫁娘……我會找到全天下最厲害的繡娘,為妳繡上新袍……」

  他的話,輕得要被秋風吹散,流散在湍急的江上,被帶往遙遠的彼方。

  「我會為妳建上最舒適的住所,讓妳衣食無缺,讓別人羨慕妳……日日夜夜,我會伴妳,牽妳的手……看日昇月落……然後,說一聲這輩子……永遠都說不膩的情話……」

  他無力的跪下,若不是還有她的撐持,他再也沒有氣力,已是全數耗盡。

  「邦焰,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留下我!」景華哭求著,快要感受不到他懷裡的溫暖,消逝的速度快得將在眨眼之間。「你瞧,這玉我都不離身,我知道你有一日會取走它,回到我身邊……求你……別拋下我……」

  「我愛妳……我愛……妳……」

  直到他手裡的大刀跌落,他的一臂仍將她擁緊,緊得好似從不曾脆弱過。

  景華悲憤的仰天大吼,那哭喊聲是毀天滅地的震撼,抱著他已斷氣的屍首,哭得肝腸寸斷。

  「這一回,你棄我!你棄我啊——」

  她吼著,似乎盼望將她的喊聲喚回他的神魂,不讓鬼差輕易的拘走。甚至,喊得聲嘶力竭,傷及咽喉,唇邊流下艷色的熱血。

  他怎能放她一人?怎能放她一人?景華淚流成河,哭不回他的神魂,喚不回他的生命。她曾經擁有太多太多的一切,直到最後卻失去了他……

  命運用最嘲諷的一個方式讓他們相遇,也用了一個最遺憾的結果讓他們去承擔,在蒼茫的天地之間,他們走不出遭擺弄的姻緣,僅是掏盡氣力去掌握還能被握在掌心中的緣分。

  然而,他們在盡力之後,卻被上天遺棄……

  直到現在,景華都了悟,沒有誰是誰非,無所謂誰強誰弱。興盛之後必走向衰弱,亂世之後也終會走向平靜,一切皆是早有安排,任誰也逃不出已被上天安排好的宿命。

  可她,卻以為能以一己之身,解救蒼生——終也渡化不了自己。

  等到此刻覺悟,為時已晚,徒留餘恨……

  若有來生!若有來生,她願——做自己的主人!

  第四章

  國興國滅,朝代遞嬗,人死人生,如同潮汐。

  歲月匆匆,光陰荏苒,千百年過。

  高拔的門楣兩側懸著一對紅燈籠,通透映人、光彩奪目,那隱隱滲出來的光暈,宛如涼霄外的玉蟾。

  這座新建的兵部尚書府邸,此刻無處不是張燈結綵,一派喜氣。彷彿正炫耀著府邸主人平步青雲、少年得志。

  門檻前雜沓跫音絡繹下絕,載著大小賀禮的馬車也是一輛緊接一輛到來,尚書府前的白玉石階破踏得灰白。

  幾個在外頭迎接賓客的小廝忙著招呼,今日是主子二十五歲的生辰,冠蓋雲集、聲勢浩大,令人咋舌。

  「趙太尉,到!」

  一聲洪亮的吆喝聲,管事領著賓客走進府中,後頭跟著一群捧著賀禮的小廝,魚貫入內。

  廳堂中,艷紅色的帷幄隨風飄動,夾雜著人們交談寒暄之聲,為今夜增添一股過分喧騰的氣息。夜宴,就此展開;暗潮,因此洶湧。

  坐在主位之上,男子星目劍眉、挺鼻薄唇,樣貌生得相當俊朗,風采傲視全場,令人心折。

  「大人,賓客已經到齊,廚房隨時聽候差遣。」老管事從容地走至主子身側,小聲稟告。

  「你拿捏便作數。」他一向相信福管事的能力。

  「大人,小的還要提醒您,今日趙太尉給了一隻玉珮,說要當成賀禮交給您,只怕另有玄機。」

  福管事將錦盒打開,一塊質地通透的玉飾美得令人讚歎。

  「不過一塊玉,還能生怎樣的波瀾?」

  邦彥順手將玉珮收進手中,才定睛一瞧,心裡便一陣強烈撞擊,咽喉彷彿被千萬隻手給勒住,無法喘息。

  他渾身盜汗,俊顏禁不住扭曲,按著心口方能確定自己還真真切切地活著。

  「大人,您怎麼了?」見邦彥面色慘白,失去平日的風采,福管事不禁擔憂。

  「你擋在我身前,別讓其他人看出來。」就連邦彥自己也說不上來。那疼來自體內深處,像是已經潛藏多時,終在今日覺醒過來。

  「大人,要不要讓小的請大夫來?」

  福管事不敢輕忽,但邦彥只是擺手示意不必,再次看著手中的玉珮。

  這塊玉的質地溫潤通透,系璧上頭的巧沁色如蒸栗,雙面谷紋排列整齊,兩側透雕刀工細膩,上頭一對鳳凰交頸相纏,栩栩如生,彷彿真要飛向天際。

  彷彿在很久遠以前,他的掌心也曾經觸碰過它。邦彥意外感到熟悉。

  「這玵黃色,真美……」他低語,發自內心的讚歎。

  「那型制,看來不像是前朝或是現今,說不定年代還要更久遠些。」福管事如此說道。「大人,您喜歡?」

  「難得趙太尉手中也有這樣的上品。」趙勤在官場上與自己立場總是相左,兩人雖說並非形同水火,但彼此總是王不見王。

  「小的就怕事情沒大人想的簡單。」一塊甚不起眼,頂多做工細膩的雙鳳谷紋玉珮,竟是堂堂太尉的贈禮,怎麼想都不對勁兒。

  「我倒要看看他能耍什麼花樣。」前些日他基於禮節,送拜帖至太尉府,為的就是不想落人話柄,所以對方出招,他自要接下。

  收下玉珮,邦彥按著心口站起身,疼痛感已經舒緩了些,但還是隱隱作痛。

  「大人,您別逞強啊……」

  「福管事,開宴!」

  ☆ ☆ ☆ ☆ ☆ ☆ ☆ ☆ ☆ ☆ ☆ ☆ ☆ ☆

  歌舞昇平、樂音齊奏,夜裡的府邸,有別以往的清幽,沸騰巨極。數道穿梭在歌台上的倩影,婀娜多姿、風采翩翩,教人目不暇給。

  舞伎們手持方巾、色彩艷麗,整齊劃一的舞步,加上嫵媚的笑靨,配合一旁歌者悠揚的嗓音,今日夜宴達到高潮之處。

  邦彥賞著歌舞,平日拘謹嚴肅的他,難得露出淡淡的笑容。鮮少大肆鋪張的他,被福管事說服,將生辰宴會設得比往常熱絡些。

  畢竟他是兵部尚書,生日宴的排場不足,總是不合時宜。就連這歌舞還得特意挑選過,怕的就是讓人說閒話。

  「邦彥,你別顧著看舞。」嬌羞輕軟的嗓音夾雜著一絲抱怨。

  回過頭來,他看著身側那清秀得宛若出水芙蓉的女人。「瑾湘,這舞好看,平日是見不著的。」他笑著,口氣沒平日的冷硬。

  「那些女人,難道有我好看?」杜瑾湘擺起千金小姐的架子,脾氣今晚忒大。

  邦彥失笑。「是沒你漂亮,可你又不會跳舞。」偶爾逗弄著她,已是自小養成的習慣。

  「我要跟我爹娘告狀,說你欺侮我!」嘟著嘴,杜瑾湘的驕縱,也是邦彥一手寵溺出來的。

  「你別耍性子,這『公莫舞』可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專心點。」攬住杜瑾湘的肩頭,邦彥輕聲的說著。

  杜瑾湘頜首,輕輕倚在他的臂彎中。「邦彥,你要永遠記住我的好,要永遠都像這樣疼惜我。」

  拍拍她的肩,邦彥沒有多說什麼。比起承諾,他寧可以行動表示。他對於杜瑾湘,除了感情,還有一份責任。

  她自小身體就不好,長大後病痛也不見少,她是杜家的掌上明珠,他自然得更保護些,甚至把她當成了瓷娃娃供著,深怕她一不小便碎掉。

  邦彥對杜瑾湘的關愛,是全心全意的,而他也明白,這輩子她定是要依附著他了。假若有一天,他放開這雙纖弱的手,她可能便無法獨活。

  看著眼前舞伎們華麗的舞姿,邦彥看得出神。袖口擱著那塊方才福管事遞來的玉珮,他的心隱隱躁動,好似有什麼事即將發生。

  直到一曲已畢,舞伎們全都退下,悠揚的樂曲驟變,取而代之的是一首音調哀戚,極為蒼涼悲愴的歌曲。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邦彥再抬眼,見到一身素白、戴著面具的舞者們,蜷曲著身子半跪在地,配合著樂音緩緩擺動姿態,其間一女跪坐著,低首唱出百般愁悵的歌詞。

  「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邦彥直勾勾地望向對方,按著心口。這壓抑著千萬愁緒的嘶啞嗓音,彷彿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便曾耳聞過。這雖不是他聽過最婉轉、最嘹亮的歌聲,可是卻足以穿透人心。

  他已經記不起曾在哪聽過,只是胸臆裡翻騰的滿腔熱烈,快要衝出胸膛。這首歌,怎能讓他的心跳如此無法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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