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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綠光    


  張眼,黑暗中濃霧瀰漫,地面潮濕,泥塵裹著一股腐葉氣息,再往上方睞去,只見綠林間穿雜著白霧,凍得她直打顫。

  再往旁一看,便瞧見雙眼緊閉的玄夜爻。

  「王爺!」她猛地起身,伸手探看後察覺他渾身冰冷如雪,趕緊又探向他的鼻息,好半晌,總算探得微弱氣息,教她微鬆口氣。

  她輕觸他的胸口,隔著錦袍感覺不到他身上有半點溫度。深霧加上暗夜,她完全無法得知他們掉到多深的地方,最糟的是……下雪了。

  「王爺,王爺。」她試著要搬動他,然而力氣太小,根本移不動,只好試著拍打他,卻摸到他的肩上似乎穿刺著異物,她輕顫觸碰,驚覺那根本是支箭!「天啊……」

  她半點傷都沒有,原來是因為他將她護得太好,就連摔落谷底,她也半點痛感皆無。

  為何要這樣保護她?為什麼要保護她?

  她真是摸不透這人的思緒,也看不穿他的心眼,如果他要的只是她的忠誠,他也賭太大了。

  她沒有那麼珍貴,足以要他拿命來賭。

  「王爺,你清醒,清醒啊!」她心中有太多疑問沒有解答,他絕不能就這樣失去氣息。

  晏搖光又是扯又是拖,想要趕在雪下大之前,趕緊帶著他找到藏身之處,可是任憑她使盡力氣,他仍是一動也不動,晏搖光不禁急了,往他胸口掐下。

  「清醒、清醒,王爺你快點清醒!」她吼,力道愈掐愈大,直到他驀地張開眼——那是雙猩紅的眼,那夜她便已見識到。

  然而,眼前猩紅的瞳眸有如夜色中暗綻的凶光,彷彿可以吞噬天地,那無法掩飾的妖詭魔魅,像陣流光在她身邊急竄。

  玄夜爻回神瞬間,隨即閉上眼,低啞斥道:「走開!」體內的氣息開始暴動,他清楚感覺到棲息在體內深處的魔魅開始躁動,那代表著他的眼瞳又泛血色了,這般近的距離,她瞧見了嗎?

  「王爺,下雪了,你渾身冰透,咱們得趕緊找個遮蔽處,否則你身上的傷會更嚴重的。」

  她急聲說,壓根不在意那雙血瞳。

  玄夜爻微瞇著眼,不懂她究竟瞧見了他的眼沒,正要試著起身,耳邊倏地傳來沉又急的心跳,體內的血液急速逆沖,他不禁攢緊濃眉,使盡全力壓遏快要破體而出的魔魅。

  「王爺?」雪從紛飛到團落,幾乎浸濕了晏搖光,然而她始終擋在他的上方,只怕雪會讓他的體溫降得更低。

  「快走!」他咬著牙,發出近乎嗚咽的低喃。

  該死的月圓……他忘了今夜就是十五夜,儘管天上無月,體內的魔性卻如潮汐般記得月盈月缺。

  「王爺,咱們現在在山谷下,要走一起走。」她沒有拋下他不管的道理。

  他俊魅的臉翻青,口中突現青冷獠牙,妖異的唇染上教人駭懼的紅,沉閉的眼彷彿正忍遏著劇烈的疼楚,又像是快要無法鎮壓體內暴沖的氣流,雙拳緊握到顫抖,直到血自他的拳心淌落。

  「王爺……」她顫著音低喚。

  他近在眼前,所有變化她皆看得一清二楚,這般超乎常理的異變,讓她瞠目結舌。

  「你為何不走?!」玄夜爻怒不可遏的低咆,緊抓著僅存的理智,不允許自個兒傷了她。

  墜入谷底,是意料之外,偏又遇上該死的月圓之夜!

  谷底,只剩下他和她!沒有白蘿在旁,沒有白蘿的血讓他平息體內的瘋狂,他要是喪失了理智,飲了她的血,要是累得她也變成異類……思及此,他咬緊牙,用盡最後氣力,逼迫自己躍起,身影如魅地奔向遠處,眨眼間消失在濃霧瀰漫的樹林間。

  晏搖光愣在當場,驚魂未甫又厘不清頭緒,難以理解他到底是怎麼了。

  但不管怎樣,她現在都不能拋下他不管!

  握緊拳頭,指上掌心的痛教她震了下,看著發顫的雙手,光是這樣的傷,她就好痛好痛,那麼他呢?

  想著,她隨即爬起身,不管紛飛雪水濕透了她的勁裝,摸黑過了深濃綠林後,她聽見轟轟作響的急爆聲。

  朝聲音來源走去,過了蔽天綠林,只見月光灑落滿地銀輝,前方崖壁有座山洞,清瀑從崖頂沖刷到谷底,形成一窪水潭,水質清澈見底,當然她也瞧見了浮在上頭的……「王爺!」她驚喊,管不了秋濃霜凍,立即躍入水潭,朝他游去。

  「王爺、王爺!」待游到他身旁時,他渾身冰冷,臉色鐵青,唇色發紺,她趕緊拙住他頸間脈門,確走尚有微弱氣息,才趕緊環過他的頸項,將他帶往潭邊。

  吃力的爬上岸後,山風拂來,晏搖光冷得直打哆嗦,費盡千辛萬苦才將玄夜爻扯上岸。

  「王爺、王爺,你醒醒。」她心急如焚的輕拍他的頰,就怕他從此不醒。

  玄夜爻緊闔的眼,在濃睫輕點數下之後,緩緩張開,將她由憂轉喜的嬌俏神情烙印腦海。

  「王爺,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她輕勾笑意,總算鬆了口氣。

  只要還醒得過來,就沒什麼大問題。

  可下一刻,玄夜爻便黑眸緊縮,體內翻湧的血如蟻鑽動咬夸。唯有泡在冰冷的水裡他才會好受一點,如今被拖上岸,痛楚如浪兜頭落下,教他痛瞇了黑眸。

  「疼嗎?」晏搖光直瞅著他,然而他身上傷口太多,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哪裡疼,抑或者是受凍過頭。

  緊閉雙眼,玄夜爻笑得自嘲。她也會擔憂他?這真是讓人開心的事,可是,不是時候。

  他低啞喃著,「你去找出路,快點離開。」

  「好,等我把王爺安置好再去找。」現下月光明亮,先找個可安身的洞穴,再找路也不遲。

  「你又何必假惺惺?你不是討厭本王討厭得緊嗎?」他哂笑,故意激她。

  晏搖光一愣,只覺心頭頓時像被人拽得死緊,幾乎不能呼吸。「……王爺,你當我是那種人嗎?一碼歸一碼,你為救我而受傷,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就算要走,也是咱們一道走,豈有我一個人離開的道理?!」

  她氣憤的說,惱他竟是這般看待她,小嘴抿得緊緊的,水眸裡難堪的淚水死命收住,絕不為他淌落。

  玄夜爻怔怔地看著她,感覺濕意從她身上淌落,一滴滴的水珠盈著初冬的寒冷,竟也有股別緻的溫暖。

  他探手掬起她濕透的髮梢,啞聲問:「你不是怕本王嗎?」他現在才正眼瞧她,發現她渾身濕透,一定是想也沒想地就躍入水潭裡救他了,是不?

  「我為什麼要怕?」這天底下,她只怕戰事不休,盛世不臨。

  「……你沒瞧見本王的變化?」

  「那有什麼大不了,又不是頭一次見到。」

  他不禁微愕。「……不是頭一次?」

  「那晚刺客闖入太子府,我就看見王爺的眼泛著紅光。」她還是一臉不解,捉摸不住他的思緒。「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嗎?還是……王爺以為我會怕,所以要趕我走?」

  雖說她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顧一切地救她,但既然救了她,就沒道理還要惡意嘲諷,簡直像是故意要趕她走……這念頭突生,她忽地感覺有些捉摸到他的思緒了。

  被一語道破心思,玄夜爻也沒否認,只是笑得更自嘲。

  他期待有一天,自己不壟言語,她也猜得中他的心思,如今她似乎猜中了,他卻開心不起來。

  「你不怕本王真是個鬼子?」

  「那又怎樣?」她凍得唇辦發黑,直打哆嗦,可偏偏體內又有把怒火燒得正烈。「王爺,這天地萬物裡,無奇不有,是人也可以是鬼,是鬼也可以是人,王爺又何必執著本質?」

  玄夜爻錯愕地瞅著她,被她一席話震懾住。

  是嗎?是鬼也可以是人馮?

  半晌,他翻坐起身,忍著體內撕魂般的痛楚,拉著她直往清瀑旁的山洞走,把她丟進洞裡,自己則回頭撿了些許還未被雪淋濕的乾柴走回洞內,緊握半晌之後,就見乾柴生煙冒火,他往地面一擱,又添了些乾柴助燃。

  這一幕,教晏搖光看得一愣一愣。

  「本王是個從死胎出生的鬼子,也確實是個與常人不同的鬼子。」話落,玄夜爻盤坐在山洞外,閉眼靜心壓遏體內翻湧的渴血衝動。

  沒一會,他聽見她走來的腳步聲,他沒張開眼,感覺到她在扯開他身上破損的衣料,查采他身上的傷口。

  「……王爺,如果鬼子能擁有不用火石就能生火的能力,還有金剛不壞的身體,想想……

  當鬼子似乎也不太差。」

  玄夜爻倏地張眼,她就盤腿坐在他面前,笑嘻嘻的,不再是以往虛應客套的笑,而是打從內心無城府的坦率笑意。

  她不懼不怕,用那雙澄澈無垢的眸直視著他,就像是看待她眼中的萬物,那樣的絕對平等。

  「太好了,我剛才看過,不只是臂上的箭傷,就連背上的燙傷都好了,不像我現在還犯疼呢。」她笑著擺出雙手,掌心被鐵鏈網磨得皮開肉綻,指尖紮好的紗布早已掉落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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