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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夏霓    


  馮懷音牽著小肉包,還很天真的不知煩惱。「娘,什麼東西壞了?」

  馮夫人一抬起頭來,本想抱怨個幾句,哪知一見到司空睿,不知怎地肚子裡一把火就升上來了。

  「你這小子還來?」要不是他,他們馮府會遇上這等事兒嗎?馮夫人真是欲哭無淚,卻無處可宣洩。

  司空睿擱下琴囊,見馮老爺垂頭喪氣,手裡握著一隻赤金卷軸,定眼一瞧,心底生涼。「馮府何時接過聖旨?」

  馮老爺垂頭喪氣地說道:「兆公公前腳才走,你們後哪就進來了。」

  「皇上說了什麼?」司空睿大步邁向前,和馮老爺討了聖旨。

  馮懷音跟上前去,見司空睿收起平常那張嘻笑的臉皮,嚴肅的神情除了摻雜先前他撫琴的專注外,更多了些她不曾見過的沉重。

  「馮家只有進宮替聖上造琴那樣簡單?」司空睿生怕,春雷琴毀壞恐怕也間接傳進聖上耳裡,到時掀起的風波,不知道會有多大。

  雖說他一點也不擔心聖上會如何怪罪於司空家,就算到他這代血脈斬斷於此也無所謂,禍事他一人挑起,有難他能扛。但是,就怕無端波及馮府,那是司空睿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司空家一脈單傳,世代受先皇恩寵,自是官宦世家,光采威風至極。到了他這代,雙親因官場險惡,早年因此受害,雖未遭來滅門之禍,可是兩老鬱鬱寡歡,不消幾年光景便魂歸西天,只留他獨自守著這如空殼般的司空威名。

  猶記得他也曾重振司空家的名聲過,當年高中做了狀元爺,一舉得名天下知,誰料幾經曲折,最後也不過僅領來樂師其位做了官職,在在滅了司空睿心中的雄心壯志。

  那曾經有過的抱負,如今也不過是白雲蒼狗,僅是一瞬的榮耀。司空睿早已看開,只貪身處安穩之地,能怎麼度日,便怎麼消磨。

  他顧得了自己的立命之地,卻無法保馮家的平安穩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若有個閃失,他們可是得陪著司空家一塊喪命。

  馮老爺喊道:「這什麼琴啊?我們手裡還有一把春雷琴沒修繕妥當。」說來說去,他們馮家的命還不是繫在那把春雷琴之上!

  「聖旨裡只說這樣?」馮懷音問了,瞧爹娘愁眉不展,好似馮家大禍臨頭。

  不就是一把琴,既然聖上要,他們馮家造來就是,要是龍心大悅,說不準能完全不追究先前那把壞到模樣淒慘的春雷琴。

  「死丫頭!單單這句話,就讓咱們馮家吃足苦頭了!」馮夫人戳著自家女兒的腦門,這丫頭到底明不明白他們惱什麼?

  她還以為進入宮裡,像走他們馮家廚房那樣簡單啊!誰曉得會不會直的進去,橫的抬出來?尤其是這老皇帝昏庸無道、喜怒無常,才不是他們這種小老百姓能抓住性子,討得他老瞼笑呵呵。一個不准,他們馮家人的頭,可是要擺上城門掛一排。

  「聖上要琴,咱們就造啊。」馮家的制琴手藝,也該讓宮裡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大官爵爺們見見。「就造把比春雷琴還要好的琴器!」

  馮夫人一掌拍上女兒的腦門,沒好氣。「你這話應是個閨女該講出來的嗎?沒見你爹爹多煩惱,造琴你當生孩子啊,以為放個屁就生出來,還生個將才不成?」

  這比喻,讓司空睿噗嗤笑出聲,也佩服馮夫人的說法了。這也難怪馮懷音性子古靈精怪,有其母必有其女嘛,不意外、不意外啊!

  「當初馮家先祖拒絕為先皇造琴,就是怕無端惹來風波。琴造得好,免不了可得個享譽天下的封號;反之,將惹來殺身之禍,無事也生禍端。」馮老爺感慨,他可是沒忘老祖宗的交代。

  馮家世代雖名氣響亮,卻也一路抱持謙卑嚴謹的心,步步為營才能在天子腳下安身立命,要不這受先祖的光環,不被有心人摘下也很難。

  有道是樹大招風,馮家人比誰都還要知曉這道理。

  馮懷音忍不住說了。「咱先祖拒得了一次,但我們抗得了這回嗎?」要是一意孤行抗旨,那不就擺明眼要把他們馮家的人頭端上城門掛了?

  「兆公公那邊,司空大人能否探個口信?」馮老爺這旨意一接,惱得花發更白了。「總是得給我們兩老定定心神,要不擱在心裡猜著,也很累人。」

  「看時辰,兆公公應是回到宮中。」司空睿暗忖一番,才又開口。「我立刻進宮一趟,你們等候我的消息。」

  司空睿話說完,便急著離開,馮懷音見他匆忙的神態,忍不住伸手拉住他。

  「你真要幫我馮家?」他先前不是還總挑她小辮子抓?馮懷音不信,司空睿的惡名她是清楚的。

  「不然,你以為我閒著沒事,進宮做什麼去?」他受皇后所托,夜宴獻給聖上的曲目還沒作成哩,回頭不被逮個正著,那才奇怪。「如果馮家受難,怎能修好那把琴?其他人的手藝,我還沒那麼信得過。」

  「說到底,那把琴還是勝過我馮家人的命。」馮懷音哼聲氣,以為他有什麼良心。是啊!她還能指望他不成?

  「你以為呢,馮家人的命,與我司空府有什麼干係?」司空睿依舊擺出那張滿不在乎的臉面,就連話聲也無先前嚴肅,輕輕鬆鬆地像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馮懷音鬆開手,俏臉擺出冶淡的神態。「是啊,人總貪個明哲保身嘛,司空大人說對不?」

  「可不是嘛!有事無事,可以有命活,就是好事。」司空睿肩一聳,沒將馮懷音的諷刺聽進耳裡,瀟瀟灑灑地走出馮家大門,神態從容得一如先前。

  而後頭,卻有人看得在心裡跳腳。圓滾滾的大眼裡,蓄滿對司空睿的怨恨。

  是啊、是啊!她還指望他能做什麼?他沒有在後面翻了馮家一把就該偷笑了。說到底,還不是怕他們馮家將他給拖下水。

  哼!地方才有一瞬的感動,絕對是自個兒腦袋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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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府裡,僅有兩道身影佇立在偌大廳堂裡,顯得十分清冷。

  曾經,這偌大的宅邸出入家丁將近三十餘人,伺候著權高位重的司空家人。如今光彩褪去,存留著的不過是空蕩的宅邸,和仰賴先祖揮霍不盡的家業,以及少數掌著主子爺日常作息的老僕家丁。

  「馮家領來那旨意是什麼意思?」司空睿褪去平日絨褲子弟的痞樣,身著官服的模樣,相當俊逸威風。

  可惜眼裡那抹輕佻的神態,還仍可察覺到他的浪蕩性子,減了不少嚴正氣息。

  兆公公見他身著官服,趕著要進宮,清楚他應是走過馮家一趟了。

  「奴才不敢揣測皇上的心眼。」

  「那皇后呢,就不知道這旨意?」要馮家進宮造琴,她貴為一國之後,又是皇帝恩寵的女人,還能不清楚?

  「奴才沒狗膽子敢插嘴。」兆公公低下頭,回答得小心謹慎。

  「她不久前才要你跟著我到馮家修春雷琴,現在又要馮家進宮造琴,這兩者之間,我很難不加以揣測。」

  「皇后只是要奴才來探大人夜宴裡新造的曲目進度,其餘的,一概沒有指點,請大人別妄自猜測,壞了兩人往昔的情誼。」

  「我和她的感情,早在七年以前,就已經灰飛煙滅!」司空睿難得動氣,說句狠話,卻也是相當老實的實在話。「今日,不過是君臣之情。」

  「奴才斗膽,若是大人這回進宮,只怕也探不出什麼真名堂。」

  「皇上僅是單單要馮家人造琴這般簡單?誰薦舉馮家的?」

  「皇后。」兆公公見司空睿眉尾一挑,那雙略帶深沉卻總是以輕浮之姿掩飾的眼眸,很明顯的一瞇。「兆公公,咱們最好別再打馬虎眼。」

  「皇后吩咐奴才,若是大人追問起就給大人捎個口信,若有異議,便和往昔一般進宮裡,別假藉什麼名目躲在本司院裡。」

  司空睿大笑,這才終於知道怎一回事。「她為了逼緊我,本事做得也夠足!」說到底,兆公公也是她布來他身邊的一個眼線。「我就在想,為了一把舂雷琴,你在我身旁跟前顧後,三不五時還出宮探看,原來也是為了這樁。」

  想必當日他為馮懷音砸壞了春雷琴,也傳進她的耳朵裡。他就說奇怪!怎麼無端端地宣馮家人進宮造琴,原來是別有用意。

  兆公公沉下氣,「司空大人,奴才說過,皇后對你可是一片真情。」

  「我呸!」司空睿啐了,平日那無所謂的隨意臉面,如今換上暴怒的神態。「她以為自己是什麼人!把我司空睿當成傀儡不成,隨她勾弄牽動!」

  「既然奴才已將旨意宣達,司空大人若無其他吩咐,門口一輛馬車,是皇后差遣派來的,就隨奴才一道進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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