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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決明    


  「小九,你方才說糟糕是什麼意思?」狻猊打斷兩隻弟弟對於鰥寡孤獨的討論,只想弄明白九龍子無心道出的話語。

  九龍子撓撓臉,發現頰上沾了吃剩的果粒和汁液,指腹擷住它們,往嘴裡送,吮著指的唇,很忙,忙著吃、忙著說:

  「我們沒人知道她和你成親,把她當成仇人一樣對待趕出龍骸城……呀不,是她自己走出去的。」

  「她來過?!」

  「她把你送來的呀,魂魄,裝在一顆小球裡。」九龍子右手比劃了個大概形狀。「有了二伯父帶回的身體,加上她從鬼差手中搶回來的魂魄,剛好讓父王替你進行還魂。」你才能像此刻活跳跳,坐在床上說話哩。

  她吧你送來的呀,魂魄,裝在一顆小星球裡。九龍子右手比劃了個大概的形狀、有了二伯父帶回的身體,加上她從鬼差手中搶回來的魂魄,剛好讓父王替你進行還魂。你才能想此刻活跳跳,坐在床上說話裡

  「為什麼不留下她?」

  「她自己說要走的呀,她說一輩子都不要見你,永遠和你斷了瓜葛,要去你找不到地方,就連消去她的記憶這項做法,也是她提醒父王,父王才想起來還有這賤招呢。」九龍子有問必答,知道什麼便說什麼。

  「她在生我的氣嗎?氣我自作主張,對她銫了替身術?」

  才會說出一輩子不想見的氣話?

  九龍子搖頭,「她看起來不像生氣呀,她跪在父王面前,頭一直磕一直磕一直磕……」

  狻猊目光瞟往龍主,龍主滿臉心虛,活像做了啥見不得人的壞事,好半晌不敢和兒子對上眼神。

  「你對她做了什麼?」狻猊口氣輕軟軟,問得平穩淡然,只不過這分平穩淡然,卻是風暴前夕的假象。

  「……我、我什麼都沒做!全是她自己說的!」龍主立刻撇清關係。「沒人逼她走,也沒人逼她說出重話,是她自個兒一古腦辟里啪啦說個沒停,根本不給人插嘴機會。我只是小小嚇唬、嚇唬她,哪知道她反應激烈……我就順水推舟……」目送她離開而已。

  「她求父王救你,甘願付出代價,允諾與你斬斷所有關係,以換取父王點頭答應。」大龍子淡定的輕嗓介入,為龍主解釋,為狻猊解惑。

  幽幽悅耳的天籟之聲,如曲似調,陳述著數月之前的那一日,延維跪在那兒,額心撞地,響亮的叩首聲,以及她所道出的每字每句——

  我……我走,我離開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見他。

  你要我做什麼都好!我什麼條件都答應!只求你救他!

  能答應……救他嗎?

  那像是極哀淒的曲調,不泣訴情郎負心變節,不詠歎殘秋寒冬,這曲兒只唱出一股情思,願心上之人,安好健康,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大龍子耳聞天下數以萬計的音律,最最揪心刺人的,莫過於此。

  莫過於,明知道會失去狻猊,她亦無妨,寧可由他生命中退出,也要換來他的活命……

  人間蒸發。

  不,不僅人間,上天下海,都尋覓不著她的蹤影。

  彷彿一抹散盡的煙,虛無了,飄渺了,再也無法佇留於何處。

  狻猊找不到她。

  她如她所言那般,消失得乾淨,像這世上從來沒有延維存在過一樣。

  能找、該找的地方,他沒有錯放過,只是去了,僅僅找到失望和沮喪。

  就連西海城,他也跑了一趟,從西海龍王口中確定,她並沒有傻傻回去送死,至少,暫時鬆了口氣,不用為她的死訊擔心。

  她將自己藏在哪裡?

  她回去過珍珠閣,閣裡眾人皆見到了她,算算是她把魂魄送回龍骸城後,沒幾天的事。

  據郭強說,她回珍珠閣的那日,正巧遇上郭強答應接納逃妻,再給她一次機會,一家子準備團聚,閣裡辦了幾桌吃喝,慶祝人家夫妻破鏡重圓。

  「……夫人她,瞅著我旗子定定看,說也奇怪,我妻子好似很怕夫人,不停發抖,夫人只問了我妻一句:『你是真心悔改嗎?若是,就好好留下來,若不是……』後頭是湊在我妻子耳邊說的,我也沒聽清楚,說完那句,夫人便上樓了。」

  郭強回憶當時,仍是一臉難以置信。

  「而後我妻子……不,不該這樣稱呼,小茹她娘……就想突然發狂一樣,在廳裡又哭又叫,把她回來找我的原因說了出來。唉,我只是受了點小刺激,想到自己險些又錯信了她,感覺很窩囊、很不爽快,小茹就……怎樣都想不到,她親娘根本沒有悔悟,而是衝著錢財來,她連她姦夫暫居在客棧哪間房,全說漏了嘴,我想,應該是酒後吐真言吧。」

  並不是,是延維,是他揭破了小茹她娘的惡計,將郭強父女所可能受到的傷害,降至最低。

  「夫人呢?她回來後……做了什麼?」狻猊對別人的家務事,一丁點興趣也沒有,管郭強最後是轟走小茹她娘,或是錢打發掉她,他全沒有意見,重點是——延維呢?!

  「夫人在你們房裡待了很久時間,再下樓時,只說她有件事兒要辦……」

  要辦的事兒,竟是去林府,找林櫻花。

  「仙女!肯定是仙女沒錯!好美好美好美的仙女,是上天派她下來,替我家櫻花治病!」林師傅對此事津津樂道,哪怕事已過數月,他仍是興高采烈,逢人便重說一回。

  詳細情況是如何呢?——一開始,定會有人這麼問,到後來,大夥兒聽慣了,早省略多此一舉,反正林師傅仍會開心地接續說下去。

  「就在某天夜裡,仙女入了櫻花夢裡,說能為櫻花治病,只見她將掌心貼向櫻花的胸口,溫暖的光芒籠罩,沒一會兒,櫻花便覺得胸臆鬱積之氣,通暢無比,像久壓心上的大石,被人一把搬走呢。」這些,當然也是他從女兒口中聽來的。隔日女兒半信半疑告訴他時,他特地青睞大夫為櫻花診脈,果真半點病因不存,脈象與尋常健康人無異,林府上上下下,為此欣喜若狂。

  「這麼神?定是老天可憐櫻花,她是那麼美好、善良的女孩,本該有所福報,才會派下仙女,無償救治櫻花。」每個人聽罷,總補上諸如此類的感想。

  「不……也不算是無償……仙女提出很古怪的要求……」接下來,人有旁人這麼問,林師傅都雙唇緊閉,不願說出仙女究竟向林家索討了何事。

  第十八章

  那不是仙女,是延維。

  她上林家,替林櫻花治好了出世便帶來的宿疾。

  她為何要這樣做?

  狻猊為尋找她的蹤影,以及解開此一困惑,冒昧登門拜訪林府書院,求見林櫻花。

  林櫻花乍見他來,滿臉酡紅,沒忘福身行禮,並吩咐貼身婢女,備妥茶水和點心,在府間涼亭內,與狻猊相談。

  自始至終未曾褪下的好看紅霞,鑲在女孩兒白嫩腮幫,更添美麗風情。

  「珍珠閣龍當家來訪……是……是為了治病仙女所提之事而來嗎?」林櫻花笑靨羞怯,眼眸、唇畔皆帶有赧意及喜悅。

  「我確實為那位『仙女』而來。她入你夢中,為你治病,之後呢?她還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據說,她提出要求,能否請林姑娘告知,那要求為何?」遍尋不著延維,狻猊僅能追隨她所留下的痕跡,一步一步,踩著她的足跡,覓她,找她。

  林櫻花微微訝然,本以為他是知曉的,以為仙女同樣會托夢給他,這……這叫一個姑娘家,如何開口才好?

  「珍珠閣當家……完全不知嗎?」她臉上的赧意,變得有些惶惑。

  「就是不知,才上門求取解答。這對我很重要,拜託林姑娘,務必詳實告知龍某,無論是多尋常的一句話,只要是出自她口中,我都要知道。」

  「她……」林櫻花支吾好半晌,拳兒絞緊絹子,稍稍獲得幾分勇氣,抬眸迎向狻猊。「她說,治好我的病之後,要我不許隨意嫁人,必、必須等候珍珠閣當家……提親下聘。」

  狻猊臉色鐵青,立即便動了延維何以有此作為。

  「她說,要我答應這門親事,無論其餘人求親,皆不可應允,要我安分等著,不管等候多少年。而且……進了珍珠閣大門,成為當、當家夫人,必須盡心盡力伺候您,敬您、愛您、照顧您,不得有任何閃失……」林櫻花勇氣燃燒殆盡,最後幾句,氣虛發軟,像蚊子細叫,僅存自言自語。

  好!

  人躲起來不打緊,臨走之前,還替他訂下一門親事、一個妻子!

  是怕他下半生沒人看顧,是嗎?!

  狻猊握杯的手,浮現數條青筋,衣袖底下的膚,早已怒鱗橫生,亂七八糟地一片片豎起。

  「請林姑娘毋須當真,若有好姻緣,千萬別推辭。」狻猊此時的平穩帶笑,是耗費極大氣力,才能勉強維持。

  「可、可是……」

  「珍珠閣郭當家,目前無心再娶,怕會耽誤林姑娘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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