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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決明 「……你要看他嗎?」四海龍主一時心軟,方才拒絕了她探視狻猊的請托,自己倒覺得於心不忍。 她回視四海龍主,芙顏帶笑,淚水蜿蜒成泉,感激無比,緩緩地頷首…… 輕似煙雲的意識,飄飄忽忽,正在游移,正在流動。 慢慢的,意識清明了些,身體重量也紮實許多,耳邊逐漸能聽到雜音,不若先前空靈幽靜,無人干擾。 身旁來來去去的跫音,逐漸清晰起來,甚至還能聽到九弟坐在床邊,啃食脆果的咀嚼聲音。 好像有誰,正攪和著記憶,將某部分鮮明景象,捏得盡碎。 一個女人,回眸艷笑,眼裡頑皮慧黠,手裡拿著小小紙人,正無聲說話。 記憶崩壞,女人變成一團被擰爛的紙,連同妖妍美麗的笑,同樣慘遭捏弄摧毀。 他並不希望那個女人消失。 他想挺清楚她的嘴兒一開一合,狀似愉悅地,在跟他說什麼! 她是誰? 他認得她的,否則不會再腦海深處,不停湧現她的身影,或嗔或怒、或笑或哭,或是眸兒晶亮水燦,定定凝覷他,眼中交付著弄弄信任及眷戀。 每當他快把她看得更清楚,便會出現煩人的擾亂,毀去她的面容影蹤,阻止他探究她的身份,不讓他回想起她。 「你是誰?」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一片空曠中,再三迴盪,復誦著你是誰你是誰你是誰…… 頭部疼痛欲裂,綿延不絕的刺痛感惹怒了他,眼前絕美微笑的女子,就在伸手可及之處,卻一而再、再而三,遭人扯裂破壞,扭曲了容顏,或是散成無數碎末的情景,大大激惱他。 夠了! 他瞠目猛醒,抓住按在他額心的作亂手掌! 「咦?!——」龍主因他突然醒來而驚訝,下一瞬,則因手腕被狠狠扳折,毫無防備地哇哇叫痛。 「五哥醒過來了!醒了醒了!我去叫大家來——」九龍子開心嚷嚷,瞬間跑得遠遠的。 「你先幫我把你五哥的手拉開比較要緊呀呀呀——」龍主喚不回九龍子雀,教他奔遠的身影。 第十七章 狻猊驀地甩開龍主的手,雙掌捂蓋頭臉,腦裡疼痛未消,教他咬牙抗衡。 「狻、狻猊?……兒子?」龍主試探地叫他,見他沒反應,伸手要去搖他。 「別碰我——」他以為龍主又要將手探進他意識裡,攪亂他腦海中所有景物。他痛恨被侵入破壞的感覺餓,痛恨那女人在眼前破裂消散! 「好,不碰你不碰你……」龍主收回手,狀似保證。 狻猊喘著氣,呼吸凌亂急促,不一會兒,冷汗涔涔,濡濕他鬢際長髮。 疼痛稍緩,腦海裡的女子,沒再遭人刻意消抹去,面容越發清晰,聲音,由遠而近,聽得更加明白…… 「你有沒有事?覺得頭很痛是不是?父王幫你把痛楚抽離,好不好?」龍主仔細觀察狻猊的狀況。糟糕,方才施法要消去關於延維的記憶,剛進行到一半,狻猊就醒了,也不知成功了沒…… 狻猊。 女人笑笑喊他,口吻並非柔柔綿綿那種嗲息,倒帶點傲嬌,好似她肯叫他的姓名,對他是多大恩寵一般。 你去哪裡,我都跟你去,哪裡都行…… 女人又是哭,又是笑,狼狽的臉上涕淚縱橫,笑靨卻好美、好美。 若是你問過我,你把龍角斬斷,來換取我的平安好不好,我會明白告訴你,我不要!我寧可在西海域被碎屍萬段,也不要你這樣做! 女人氣惱至極,擱在腿邊的雙拳,掄得死緊,彷彿這番話,耗費她多大力氣咆哮。 「……延維……」記憶如浪潮,洶湧澎湃,少掉龍主的阻礙,她在他腦內影向鮮明,一強一笑、一言一語,此刻盡數回想起來。 「呃……誰呀?不認識這個人耶。」龍主故作無知,佯裝沒事人一般,把臉撇向一邊去,心裡仍懷抱奢念,期待法術等會兒便能生效。 「……」狻猊豈是如此容易操縱之人,他冷眼看著龍主的態度,不發一語,瞧得龍主困窘發汗。 他飛快釐清狀況,他的身體在疼痛過後,轉為舒坦暢快,久違的力量盈滿全身,臂上龍鱗逐一浮現,更能清楚感覺龍角的復原,它正隱沒於體內,如往常一樣。 他最後的印象,是佇立於涼風陣陣的馬鞍湖小島上,替身咒策發,身形瞬移,接著映入眼簾,僅存西海域石室裡,那面淡灰色的牆。 匆匆一瞥,快到來不及感覺疼痛,然後,一切歸於黑暗。 他死去了,他知道,鬼差勾取他魂魄時,他同樣一清二楚,只是失去龍角所反噬的虛弱無力,遠超乎他想像。 疲累,是他唯一僅有的知覺,爾後如何隨著鬼差走,抑是鬼差與他說了些什麼,他則毫無所感。 此刻在龍號稱醒來,除了還魂之外,不做第二理由想。 他在這裡,她呢? 「延維在哪?」 「我沒聽過這名字。」龍主嘴硬,還在裝蒜。 「……父王,你在我腦子裡胡攪瞎鬧的法術,已經失效,關於她的記憶,我記得很清楚,沒有半點被你如願搗毀,別再騙我了。」狻猊挑明了道,要龍主毋須睜眼說瞎話。 「失效了?」 「嗯。」狻猊篤定點頭,間龍主一臉扼腕,他由蚌床上坐起。「為何要這麼做?」要消去延維在他心中的記憶? 「我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兒子,與那隻小瘋子最好別再有聯繫或瓜葛,若是能將她忘光光,對你對她都是好事。」龍主不再裝做不識得延維,話剛說完,狻猊已起身,龍主立刻阻止他:「你才剛魂體融合,不躺下來休息怎行?!」 他推開龍主的手: 「她現在應該急著尋我……」尤其讀畢他那封書信,不難想見她的打擊,他要快些找到她,讓她心安,讓她歡喜。 「你這孩子——乖乖讓我把小瘋子從你腦海裡一處乾淨,不是很好嗎?!身體尚未復原,又要去找她?!」龍主氣到跳腳。 到底是吃了人家什麼符水呀?! 「她以為我死了,我怕她做傻事……」 雖將她托給勾陳,卻擔心勾陳對她疏於照顧。 以死相護,並非他的本意,但他那時術力漸失,連她的言靈都抵擋不了,除了走上這途外,他已無法可想。 她那麼死心眼,就算他在書信裡再三叮囑,要她勇敢堅強,她仍是不會聽話吧? 她一定又氣又傷心,覺得被他所遺棄,恨他將她孤獨留下…… 更或者—— 你去哪裡,我都跟你去,哪裡都行…… 做出了生死相隨的愚蠢傻事。 他可不想碰上他死她生,他生她死得遺憾錯過。 走沒兩步,離床不遠的他,被進房的二龍子和四龍子,粗魯架回蚌床,壓制躺平。 「這副虛樣,想走去哪裡?安分躺著吧你!」四龍子叉腰瞪他。光用兩根指頭就能推到他。 「四哥能欺負五哥,也只有現在吧?」九龍子笑瞇瞇靠來,一手托腰,另一手則連餵了狻猊幾顆黑藥。「護體的,吞下吞下。」 「小九,五哥想來疼你,倒人界找著好吃的,哪一回沒帶來給你嘗鮮過?要不要報答五哥,五哥給你機會,扛五哥去狐神大人那兒可好?」狻猊笑容很甜,浸過蜂蜜一般,誘拐年歲最小的龍子。 「好是好呀,去狐神大人那兒幹嘛?」九龍子還在吃果子。 「找你五嫂,她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狻猊此話一出,房間瞬開默然。 猛地—— 「你跟小瘋子成親了?!」四龍子吼出在場眾人的驚訝。 「拜過天地,大肆宴客,接受大夥兒恭喜祝賀,名副其實。」狻猊說的全是實話,半點不假。 「沒拜過你老爹我,一切都不算數!」龍主跳出來,大喝反對。 「有哦,我拿了塊木板,寫上父王母妃的尊名,恭恭敬敬擺在桌上,與你媳婦兒行過大禮跪拜。」別看他平時不怎麼孝順,心裡可時時記掛親爹親娘,人生遇大事,賜他生命的重要雙親,怎能漏掉? 再者,延維第一次進到龍骸城,他便帶她到龍主面前,請求龍主主婚,那時龍主沒反對,如今相反對也太遲囉。 就算眾人以為他當時只是說笑,他心裡清楚,他是認真的。 拿木板寫名字……你當是在拜牌位哦?!龍主老臉扭曲,笑不出來。 「糟糕了,五哥這下算守寡嗎?」九龍子心直口快,話,一溜煙從嘴裡跑出來。 「守寡的定義不是這樣吧?女人死丈夫才叫守寡,五哥的情況應該叫……跑了夫人。」八龍子很認真地糾正九龍子用辭。 「誰知道她跑掉之後,會不會遇到危險死掉,說不定一出城去,馬上被仇家追殺,那五哥就守寡了呀。」 「男人死了妻子叫鰥。鰥魚你知道吧?從沒人見過一對鰥魚出沒,永遠只有一尾。」 「誰說鰥魚沒有成對,那小鰥魚哪來的呀?沒本事瞧見它們恩愛,就說鰥是孤獨老死的物種,怎不說是他們見識淺薄——」九龍子撇撇嘴,嗤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