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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春野櫻 「進來。」裡面傳來男人的聲音。 這不意外,澡堂裡的客人十之八九是男人。 「打擾了。」她非常有禮的說了聲,然後推門進入。 房裡白煙嫋嫋,熱氣襲人,十分的暖和。 浴池裡,一個男人背對著門口,全身沉浸在熱水之中,只剩顆頭。 男人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男人,唯一可見的是,他那一頭比她還長的頭髮流洩在池水中。 為了工作及整理方便,她的頭髮總是剪得極短,只夠紮起一個馬尾巴。 蓄留一頭烏黑長髮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的特權,像她這種窮女孩,根本沒有閒工夫跟閒錢去照顧一頭長髮。 她輕輕帶上門,以免熱氣竄到外頭,走到池邊,小心翼翼的問:「爺兒,這乾淨布擱哪兒?」 「唔……」男人發出一聲舒坦的低吟,寬大的肩膀跟結實的胳膊露出了水面。 看見他的身子,兔兒驚羞得倒抽了一口氣。 她知道在澡堂上工,免不了會看見光著身子的男人,在來之前,她已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決計不會因為這樣而逃之夭夭。 再說,為了養活六個孩子,她早已捨棄了女兒身,把自個兒當男人用了。 「爺兒,我把布擱在邊上,不打攪您了。」她快快放下那條乾淨布,急著想離開。 「嘿。」突然,客人叫住了她。 「是。」 「麻煩你一件事……幫我擦背。」 「欸?」她一驚。這客人肯定拿她當小伙子看,才會要求她替他擦背。也是,誰想得到一個女人家會到澡堂來工作? 「怎麼?不成嗎?」男子微側過臉看她。 瞧見了他的側影,她發現他是個年輕男人,而且有點眼熟。 正想再瞧個仔細,他已將臉轉了過去。 「我會額外加你錢的,行嗎?」 一聽他要額外付錢,兔兒精神為之一振。沒有人嫌錢多的,尤其是她。 「爺兒要付我錢,當真?」 「絕不騙你。」 「多少?」她急問。 他呵的一笑,「你倒是很急。你要多少?」 「十個銅錢,成嗎?」 她預計他會殺個她對半,所以故意開了這樣的價錢。 「成。」他想也不想的答應了。 兔兒愣了一下。因為,這跟她想的不一樣。 只是幫人家擦個背就索價十個銅錢,她心裡著實過意不去。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窮人要財,也該索之有理。 「算了,五個銅錢吧!」她說。 客人微怔,低聲一笑,「怎麼心虛了?」 這話是說,他知道她開高了價錢?既然他知道,為什麼還答應她? 有錢爺兒有兩種,一種是吝嗇小器,錙銖必較的守財奴;另一種是出手闊綽,全看心情的散財童子。她想,她肯定是遇上了第二種—散財童子。 不等她回應,客人又開口,「沒關係,說了十個就是十個,你只管幫我好好擦背,我不會少你半個銅錢。」 「……」好吧,反正她不偷不搶,又是他自個兒願意給的,還跟他客氣什麼? 拿起乾淨布,她走到池邊,來到他身後。「爺兒,可以擦了嗎?」 「嗯,擦吧。」說罷,他再往池邊的階梯多坐上一階,將整個背露出了水面。 如此近距離看著男人的身體,兔兒心跳加速,忍不住又倒抽了一口氣。 她發現自己的手在打顫,喉嚨幹得像是吞了風沙般…… 女人家不應該在這種地方工作,更不該為男客擦背,這是低微卑賤、毫無尊嚴的工作。 但貧窮就要不了尊嚴,再說,她賣的是力氣,又不是身體,至少還保有清白。 干吧,范兔兒,就當他是只脫了毛的雞,別怕。 這麼一想,她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手抓著他肩膀,一手以濕巾擦拭起他的背。 第2章(1) 雖想把客人當是只脫了毛的雞,但他終究是個活生生的男人。 長這麼大,兔兒還是第一次碰到男人的身體,而且還是個年輕男人的身體。 儘管她平時像個男人,一點姑娘家的味兒都沒有。但把自己當男人的她,跟生下來就是男人的男人,果然還是不一樣。 她的背不像他這麼寬厚,胳膊也不如他如此結實,男人的肌理線條分明而深刻,不似她……她忍不住看了自己細瘦的手臂一眼。 「小伙子……」這時,一直享受著悠閒時光的客人開口了。 「是,爺兒。」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一。」 看來他想找她聊天。也好,聊兩句是能舒緩一下緊張不安的情緒。 「成親了嗎?」 「還沒。」 「在這兒工作多久了?」 「今天是第二天。」她照實講。 「是嗎?」男人沉默了下,像是在思索著什麼。須臾,他又說:「我住在滌塵客棧,每日會到這兒來泡澡,你明兒個再來給我擦背,如何?」 兔兒一聽,訝異地問:「真的?」 明天再幫他擦背?也就是說,明天她又能多賺十個銅錢嗎? 喔不,她不能再佔他便宜了。 「爺兒,明天我只收你五個銅錢。」 她范兔兒公道得很,絕不漫天喊價,亂揩他油水。 「為什麼?我可以再給你十個銅錢。」 「爺兒是外地來的吧?是不是會在臨冬城待上好些時日?」兔兒問。 「沒錯。」 「如果爺兒日後每天都要我來為你擦背,我可以只收四個銅錢。」 男人聞言笑了出來,「你還真老實……好吧,往後你就來幫我擦背,要是服侍得好,我會多打賞你幾個銅錢。」 兔兒覺得自己真是太幸運了,因為她遇到了一個大方的客人。 想到弟妹們的衣服跟冬被就快有著落了,她暗自歡喜起來,手也更使勁了。 「欸,」突然男人低聲叫道:「你想搓破我的皮嗎?」 「爺兒,真是抱歉,我一時失了輕重,所以……」她連聲賠不是,擔心他又反悔。 聽他緊張得直賠罪,男人轉過頭來看著她,「不打緊,你別……咦」 兔兒看著他,也是一怔,「欸?」 「是你」勵守峰登時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兩天前在大街上,逮到正準備偷他錦囊的偷兒,還毫不客氣訓了他一頓的女孩。 那日她滿臉髒污,教他分不出她是男是女。今日她做小廝打扮,還是讓他難辨雌雄。但他知道她是個女孩子,因為賣玉石的人告訴了他。 那她怎麼會在澡堂工作?又怎麼會做這種……直接接觸男人身體的工作? 「你……你不是那個……」兔兒一眼就認出他是那天在大街上差點被偷了錢,卻一臉毫不在乎的有錢公子。 難怪剛才稍稍瞥見他側臉時,會覺得他眼熟。 「你怎麼會在這裡替我擦背?」 「怪了,不是你要我給你擦背的嗎?」她理直氣壯地反問。 「我是說……」見她臉不紅氣不喘,還一派鎮定,勵守峰心頭微震。 見了也摸了男人的身子卻一點都不害臊,莫非她已習以為常? 除了替男人擦背,她還做些什麼?那天對他大放厥詞,滿口道理的她,居然是個毫無廉恥心的…… 「除了擦背,你還做什麼?」 「嗄?」兔兒一愣,「我……我什麼都做,只要能掙錢。」 她不懂他為何這樣問她,而且還一臉的不高興。 「你說什麼?」他濃眉一揪,「為了掙錢,你什麼都做?」 「是啊。」他懷疑什麼?掙錢是天經地義的事,她不偷不騙,出賣的可都是勞力。 「除了擦背,你還提供澡堂的客人其他服務嗎?」 兔兒不解的看著他。其他服務?他指的是…… 「做這種工作未免太寡廉鮮恥,我可是個男人。」 寡廉鮮恥?他在罵她嗎?真是個可惡的傢伙,他到底憑什麼教訓她? 「你是個男人又怎樣?我也是個男……」突然,一個念頭咻地從天外飛來並射進她腦子裡。老天爺,他知道她是個女人! 她的腦袋瓜子轟地一下發燙髮脹,瞬間空白一片。 她木木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終於回過神來。難怪他說她寡廉鮮恥,一個女人家為赤裸精光的陌生男人擦背,任誰都會認為她是個隨便又低賤的女人。 她驚羞得霍地站起,急著想逃。 可才一站起身,她眼前天旋地轉又天昏地暗,身子一個搖晃,整個人便栽進了池子裡。 見狀,勵守峰本能的去抓住她。但一觸碰到她的身子,他又倏地收手。 她不是存心的吧?他南來北往做了幾年的買賣,旅途中也遇過不少看上他的身份及身家而主動投懷送抱,或是假各種藉口想親近他並從中得到好處的女人。 她一個女人家,居然在這種地方工作,還毫不介意的幫他擦背,讓他不得不懷疑她是「那種」女人。 他勵守峰從不沾這種女人,誰都破不了他的例。 兔兒在水裡掙扎了好一會兒,終於站穩了腳步。她狼狽又難受的瞪著文風不動站在她面前,卻連扶她一把都不肯的,氣憤難消。 「你這個混蛋!」 勵守峰眉心一擰,冷冷的回她一槍,「若我勵守峰是混蛋,那你就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