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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湛露 這屋中自從沒了光,走路總是要摸著黑東撞西撞,每日進來送飯的婢女都被撞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但誰也不敢抱怨一聲,只是私下大伙都在議論,王爺是不是這一病病壞了腦子? 沒走對路,管家猛地撞到登子,那登子的響聲讓他嚇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主子怪罪。 不料他卻開口道:「拿個火盆進來。」 管家小聲問:「王爺是覺得冷嗎?還是拿個唆手爐或者熏籠吧?那火盆的炭火氣太重,怕會熏到王爺……」 「火燒得旺一點,不,是越旺越好。」他吩咐得十分清楚,且十分堅定。 管家對主子這幾日奇奇怪怪的舉動沒有一件懂得。但是他知道照主子說的話去做才是明哲保身的方法。既然主子不怕熏烤,那就依他的意思去辦吧。 火盆很快送進來,幾天來這屋子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光——火紅的烈焰吐著滾燙的舌頭在空中肆意燃燒著,彷彿想吞沒世間的一切東西。 臉色蒼白的朱成淵側過身,直勾勾地盯著那盆火,倏然一揮手,將一件東西丟進火焰之中。 是那個金陀螺。 這是母親生前唯一留給他的遺物。不是金錢,不是地位,是可以保護他安危的神器,要他遇難成祥,逢凶化吉。但現在,擁有這件神器對他來說是個天大諷刺。 他苟且偷生的代價,竟是拿花鈴的生命去換。那這陀螺算出來的到底是什麼?與其說這是天意對他的厚愛,不如說是天意的警告,警告他的自私貪心,警告他的薄情寡義。 「還你了,從今日起還給你了。」他望著開始被火光肆意吞嚼的那個陀螺,喃念著,「若這是上天送我的,從今日起,我不再要它了。我以這陀螺交換一個心願,願以我身換她命。」 「只要她能回來,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捨棄。只要她能回來,我願以身飼虎,割肉喂鷹。只要她能回來,我願墮入阿鼻地獄,輪迴六道,再不為人。只要她能回來,只要她能回來……」 他癡癡念著,那陀螺已漸漸在火焰中熔化,約爛的金色光芒擾在火焰中躍動。 寂靜的屋內,只有烈火燃燒對劈劈峋峋的響聲和他喋喋不休的絮語一遙遙飄蕩著—— 要她回來……要她回來…… 花鈺收到一封從衛王府選來的信,邀他到城郊某處見面。 他如約而至,那是一處很偏僻的郊外荒地,朱成淵站在那裡,看上去比起幾日前竟憔悴消瘦了一大圈。 花鈺走過去,在他腳邊看到一個長方形的深坑,坑內還有一個敞開口的棺材,他一下子便明白了。 他默默無語地站在朱成淵的身後,望著他的背影。 他對這個男人一點都不瞭解。因為從小姊弟分離,在知道姊姊賣身青樓後,他就與姊姊決裂了,對於她身邊往來的男人,他一直抱持著極度厭惡的心情,不予理睬。 但這個偶爾會和姊姊在清心茶樓中出現的衛王爺,似乎和一般尋歡作樂的縹客並不一樣。他看得出來姊姊看他的眼神極為專注,即使面帶嘲諷,嘴角亦是嘴著笑意。 若他猜的沒錯,這個男人是姊姊的心上人,但是這個男人是否如姊姊愛他那般的愛著姊姊,他不確定。直到那天,他得到消息,心急如焚又孤立無援,急迫之下想到了衛王爺,也只有衛王爺有希望救姊姊。 這個男人沒有讓他失望。在第一時間知道姊姊出事後,不顧自己傷病的身子,奮不顧身地要去救人,只可惜他們都晚了一步…… 朱成淵也沒有說話,蕭瑟風中,他只呆呆地看著那個墓坑,不知道在想什麼。遠處,忽然出現一輛馬車的影子,兩個人同時抬頭看去,只見那漆黑的馬車上只有一名車伕在趕車,車廂上的黑色布慢看得人心都是涼的。 當馬車來到他們面前,從車上跳下幾名壯漢,面對朱成淵躬身行禮,但沒有任何人稱呼他的封號或名字。 然後他們從車上抬下一個窄小的棺材,放到了地上。 花鈺的眼一下子熱了,淚水奪眶而出。 這裡面裝的是他的姊姊啊,那個從小陪他讀書、教他做人的道理、永遠溫和寬厚的姊姊,那個即使被他痛罵羞辱依然愛他的姊姊。 但是現在,這個最愛他的人不見了,只剩下這方小小的棺木,棺木中的那個人何其孤獨?棺木外的他,又有多少悔恨之言再也無法說出口。 「打開。」朱成淵忽然開口。 那幾名抬棺的大漢愣住,遲疑著說:「棺木中的人死了太久了,只怕屍體早就腐爛,屍臭難聞,面目也不能看了……」 「打開!」他微微提高聲音,但依然只有兩個字,卻滿是威脅的迫力。 那幾人不好再拒絕,只得馭開棺木蓋子。饒是那幾名大漢膽子再大,見慣了死人,也不得不摀住口鼻躲到一邊去。 花鈺沒有勇氣靠近棺木看一眼姊姊的遺容,他只願姊姊在他心中永遠是十幾歲時甜美可人的模樣,而不是現在這具冰冷的屍體。 朱成淵卻走到那棺木前,伸手將花鈴的屍體抱了出來。 是的,她的屍體已已經始腐爛惡昊,更僵硬得全沒有她生時的柔軟溫暖,但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像是生怕傷到她似的,然後,將她放進墳墓中那一具他精心挑選、重金購置的楠木棺材,又細心地為她整理了一下頭髮,才緩緩直起身,說道:「落棺吧。」 棺材蓋子就這樣轟然落下,隨著一扦扦黃土灑在棺木上,花鈴的一生就此徹底終結。 花鈺沒有看那逐漸隆起的墳堆,他只是征征地看著朱成淵。他從設見過哪個男人做得到親自抱著死去的人放入棺木中。衛王爺臉上死寂的冰冷和濃重的悲情,讓他這個弟弟看了也不禁動容。 原來,他也是愛姊姊的……原來,他們錯過彼此……今生無緣…… 第6章(1) 朱成淵的傷養了一個月之後才漸漸痊癒。 這傷不僅大傷他的元氣,也讓他的性格發生了變化。 可以下地行走是在他受傷後不過半個月的光景,且立刻主動入宮,請求皇帝讓他入朝做事。 朱成霄便按照之前的許諾,將吏部主事的位置給他,凌駕於吏部尚書之上。 他上任之後,一改往日的輕他散漫、不構小節,在吏部中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糾察之風。先後十餘名七品以上、二品以下的官員被以各種客樣的罪名彈劾。 朱成霄正恨各地抵抗叛賊不利,便根據他上報的情況,或撤職、或斬首了一批官員。朝野震驚,人人惶恐。一時間,拉關係托人情,求朱成淵說好話的官員將衛王府的門檻都要踩塌了。 但他卻鐵面無私地一概駁回所有說情,慷慨激昂地答履,「適逢國家有難,眾臣當嚴加自律,潔身自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若心中沒鬼,有什麼好怕的?你若自知罪貴難逃,趁早吐出髒銀,交出權職,回老家去專心務衣好了。」 這毒話當真抑地有聲,堵得一干心中有鬼的人說不出話來。 但皇帝聽到這話後,還是特意將他召入宮中,反過來勸他,「六弟做人還是不要太過剛硬為好,否則為自己無端樹敵。朕雖然很欣慰你這樣幫我,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你傷病一場,損耗元氣,切不可太過操勞了。」 這毒勸說也算是入情入理,但朱成淵微笑回應,「多謝皇上好意。但臣弟這一病如大夢初醒,自知再不能這樣渾渾噩噩地荒廢日子下去。皇上正值用人之際,若臣弟都不能分擔,還有誰可以挑此重擔?」 朱成霄不禁感慨地說:「好,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朕的江山必有你的一份!」 要是外人聽起來,他們之間的這份手足情感人肺腑,但朱成淵心底明白,他們兩人早已離心離德,各懷鬼胎。 他的受傷,雖沒有明確的證據,但他堅信必與二哥有關。已經生了嫌隙的心,就如裂了縫的雞蛋,能鑽進去的只有灰塵和污垢,絕不可能乾淨如初。 二哥將他拉入朝中,無非是想就近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以防他與四哥串朕。而吏部這個職位乍看很重要,其實在戰事頻繁的現在,根本無足輕重。畢競最重要的官員的裁撤陞遷和委任,最終都是要皇帝點頭才算數。如果二哥真的想重用他,可以將他派到更關鍵的 兵戶兩部去,那兩部才是一國的心臟。 但這一切他都無所謂,因為他潛心國事的目的只有一個—— 借朱成霄之手,除掉一個人。 近來許成義的日子也不好過,因為前線戰事吃緊,官兵節節敗退,皇帝朱成宵幾次震怒幾乎要罷免了他的官職。而他一邊忙著對皇帝有所交代,一邊忙著盡全力調兵遣將。 但是在叛軍勢如破竹,民心向背的時候,更多的將士都開始人心浮動,有些人告病告假,只是為了躲避上前線作戰,這氣得他半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