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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羽心 「真的不用費心。」周以謙眉頭鎖得更緊,想起上位和上上位病患送來的花生還擱在旁邊。 「那……高粱呢?村人都知道我家的高粱長得最好。」 「高粱……」周以謙思索了一會兒,釀酒的計劃頓時閃過腦海。高粱釀成酒後可以泡藥草,製成藥酒,比起地瓜和花生實用多了。正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咳,好吧,我也不希望看你為了謝禮的事而耗費心神。」 「多謝大夫,您的大恩大德,我一生不忘,回頭我就差人把高粱送來!」青年開心地奔出門外,拉開嗓門向村人宣揚周以謙的善行。 周以謙瞧見門外村民的崇拜眼神,不禁搖首歎息。 錯誤!天大的誤解!不論是京城還是芙羅村都一樣,人人都將他定位為視錢財如糞土的好大夫,怎麼就無人想到他只是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討錢呢?看著腰間快發霉的玉算盤,他憐惜的用衣袖拭了拭。 「公子,藥方開好了嗎?」小梓上前探問。 「快好了,你……」 「啊——」 門外突來淒厲的慘叫聲,嚇得主僕二人呆了半晌。 「公子,您的藥方……」小梓緊張的看著周以謙的毛筆正壓在紙張上,墨汁瞬間暈成一片黑。 「不礙事,重寫就好。」周以謙揉掉那張紙,扔進字紙簍中,「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 「是。」小梓倚在門邊,向外張望,「公子,是昨夜的姑娘在拿樹枝打人。」 「是嗎?」周以謙頓時心浮氣躁,揉掉起筆時暈開的紙張。 「公子,您不來瞧一下嗎?那姑娘還在繼續打呢!」小梓緊張兮兮地向他稟報現場的狀況。 「那是她的私人恩怨,何須我去插手添亂?」周以謙又揉去新寫的藥方,重新拾起墨條在硯上磨了幾下。 「可是您昨夜就出手救……」小梓瞥見主子眼神中的寒意,連忙將話吞了回去,「奇怪呀,怎麼村人都不制止她呢?」 「村人或許在看好戲吧。」周以謙隨便敷衍,再度扔了一張不小心扯破的紙。 「是嗎?」小梓困惑地搔搔腦袋,「啊,公子,那姑娘開始對人潑紅色的水,好大一盆,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啊?」 「黑狗血。」周以謙起身,雙手用力拍向桌面,「小梓,藥方待會再寫,我到外頭瞧瞧。」 他快步走出藥鋪,見著地上躺著一名慘不忍睹的傷員,衣上的鮮紅早已分辨不出是自己的,還是黑狗的。 周以謙斂起面容,冷冷的看著甩動枝條的展桃花,「姑娘與他有何仇恨,需要以此相待?」 「公子。」展桃花用衣袖抹去額上的汗珠,調順了氣息才開口,「你的氣色比昨日更差了。」 「拜姑娘的黑狗血所賜。」他努力持平音調,冷淡響應,「姑娘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隨便打人?」 「打人?」展桃花招呼村人將地上虛弱的傷員抬走,「公子誤會了,這叫驅邪,不是打人。」 「驅邪?」周以謙劍眉上揚,「又是那招用黑狗血驅除邪魔的方式?」 「嗯,差不多。公子厲害,昨晚瞧我做一次就明白了。」展桃花用粗布拭去桃枝上的鮮血,「不過昨夜我話還沒說完,公子為何急忙將門關上?」 「失禮,昨晚身上沾染了鮮血,十分不雅,所以趕緊閉門沐浴。」周以謙撥弄腰間的算盤,力持鎮定。 「沐浴?」展桃花瞪大杏眼,「你馬上洗了?」 「是的。」他緊握著冰冷的玉算盤,「難不成姑娘要我留著一身髒污?」 「不,我不是這意思!」她趕緊搖手解釋,「只是,公子也該留上幾個時辰才是,否則昨晚根本是前功盡棄。瞧,你現在印堂暗沉,臉色比昨夜更加難看。」 周以謙深吸口氣,輕抿薄唇,「我的印堂暗沉、臉色難看,全是因為整夜未歇息所致,不是什麼惡靈作祟。」 「整夜無法歇息,就是惡靈作祟!」展桃花拾起地上的空木盆,一跛一跛的走回香燭鋪。 「我……」周以謙瞪著她離去的身影,面容更顯僵硬,「算了,多說無益。」 他轉身踱回藥鋪,還沒進門,就突然感到背後及發上多了份清涼的濕意。他回頭,瞧見展桃花手中的竹筒內還有未傾盡的水。 「黑狗血?」周以謙的眉心揪成一團,掏出手巾抹了一下後腦勺的水珠。不是預期的鮮紅,而是淡淡的黃色。他將手巾湊近鼻前嗅聞,臉色隨即變得鐵青。他深深吸了口氣,試圖忍下胸中澎湃的怒意,低聲道:「這該不會是……」 「童子尿。」展桃花邊說邊抓了把錦囊中的粉末往他臉上撒去,「再配上供奉祖師婆婆的陳年香灰。」 先前的童子尿,還在周以謙的發上滴答滴答,現在又融合了香灰,成了灰黏黏的濃稠物。在場的村人見著這一幕,全都繃著臉,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只有展桃花還保持一貫溫和的笑容。 周以謙一臉狼狽,緊捏著手中濕冷的手巾,「姑娘,玩夠了嗎?」 「不是在玩,是在想辦法讓公子體內的邪靈現形。」她又將大把香灰撒在他身上,嘴裡還唸唸有詞,「昨日的黑狗血效力全失,所以才會讓你體內的惡鬼囂張至極,直到今日都不肯現身。」 「姑娘的怪力亂神之舉,恕周某難以奉陪!」周以謙語調比平日更加清冷,他舉步跨過門坎,進入藥鋪,準備將木門關上。 「公子!」展桃花焦急地伸手制止,「痛……」 周以謙驚見她的五根指頭夾在門縫中,連忙將門拉開,「姑娘何必如此固執?」 「我無力償還藥錢,家中現成的物品公子又不要,所以我才想用驅邪的方式來答謝公子的恩情。」展桃花縮回手指,放在嘴邊呵氣止痛,「不對……就算公子沒救我,我也不許惡鬼在你身上作祟。」 怎麼回事?聽她執意要保護他,他理應感動萬分才對,可他此刻的心情竟是糟到極點。 他本來可以在聽完這些無稽之談後馬上關門送客的,但當他瞥見展桃花腫脹的手指時,身為大夫的習慣竟讓他又多事地伸出手,幫她敷藥診治。 「公子,你又救了我,這回我還能拿什麼報答?香燭、符紙、冥紙你都不收,那……」展桃花目光瞥向香燭鋪,「家裡最有價值的就剩下那口棺材了,公子如果不嫌棄,可以……」 「多謝姑娘,周某還用不上。」周以謙皺眉,無情地將她推出門外,「今後對姑娘的診治純屬義務,不必報答。」 「不行!」展桃花不識相地湊近一步,「我最怕欠人情了,娘生前說過,欠人情債,一生都還不完……」 「還不完就別還了!」周以謙面無表情的將門猛力關上,留下錯愕的展桃花呆站在門邊。 「周公子,快開門,拜託你別洗,再洗,命都給洗掉了!」她揉著發疼的手指,困擾地看著眼前的門板。 唉,她又再度吃了閉門羹。 展桃花無力地靠坐在門邊,「怎麼辦?周公子要是再固執下去,家裡那口棺材準會讓他用了。」她從腰際掏出一件紅繩纏繞的玩意兒,「幸好剛才趁他不留神時,偷塞了件符咒在他的腰帶裡,他總不可能連這小巧的玩意兒都給洗掉吧?」 第3章(1) 可惡!那個滿口鬼話的女人到底想對他怎樣?他都已經不跟她收醫藥費了,她為何還要處處與他作對?莫非,她對昨夜他要收錢的事懷恨在心,所以先是潑黑狗血,後是潑童子尿,再來……他實在不敢想像那女人將來還會對他潑些什麼? 「公子,怎麼把門關上啦?今日的看診結束了嗎?」小梓直到見著主子轉身後的面容,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 「我這身模樣能替人把脈嗎?」周以謙努力用衣袖抹去臉上的黏稠物。 「呃,公子,對不起,剛才沒瞧見您的臉。」小梓趕緊遞上一條乾淨的布巾,「您還好嗎?」 「你瞧我的樣子好嗎?」周以謙接過布巾搓揉濕發,眼神陰冷地瞪著他。 「嗯,不好。」 「是非常不好!」周以謙解開腰帶,脫下外袍,嫌惡地扔在地上,「這些髒衣怕是難洗淨了,幫我全扔了。」 「是。」小梓蹲身拾起衣裳時,在地上見著一件紅線穿綁的玩意兒,「公子,這是您的?」 周以謙接過符咒,才瞥了一眼就丟還給他,「不是我的。」 「是喔。」小梓拉起紅線,在眼前甩了幾下,「那您要留下嗎?」 「扔了!」他對於來路不明的玩意兒向來是毫不留情的。 「扔?」小梓將符咒湊近眼前細瞧,「公子,我瞧這好像是平安符。」 「符?」周以謙再次接過手瞧著,心中的怒氣瞬間高張,「準是她的!」 「她?」小梓疑惑地搔搔腦袋,「誰啊?」 「對面的!」周以謙低咒一聲,隨即將紅色符咒扔回小梓身上,「去把這東西燒成灰,我不想再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