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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羽心    


  展桃花摀住雙唇,顫抖不已。

  她抹去淚水,小心護著他的身體,讓他躺在地上。

  「我要幫你續魂,把我全部的生命給你……」

  「桃花……不要……」周以謙吃力的動著指尖,試圖阻止。

  「我不信救不回你!」展桃花四處張望,「白燭……白燭呢……以謙?」

  展桃花停下動作,看著地上的周以謙。

  他面容蒼白,安安靜靜的倒在地上。他聽不見她的呼喚,冰冷的身子再也無法動彈。她伏在他的胸膛上,難以自已地痛哭出聲,她的心好痛,好像要碎裂一般。

  她試圖扶起他的身子,卻染了一身的鮮血,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教她痛苦得想停止呼吸。她絕望,她無助,緊抱著他冰冷的身軀,哀哀泣道:「醒來,你醒來……」她俯下頭封住他柔軟的唇。他的唇極冷,像雪。她閉上眼,眼眶極熱,虛弱地倒在他身邊,半瞇著雙眼。

  迷濛中,一名女子走近旱鬼,蹲下身輕撫它鮮紅的髮絲,舉手投足間難掩柔情。她手結法印,低聲唸咒,旱鬼的身形逐漸變淡,終至消失無蹤。

  而後,她起身踱至展桃花身旁,張開雙掌,喃喃唸咒,掌心頓時冒出一顆晶亮的光球。

  「你是……」展桃花欲撐起身子,卻全身乏力。

  女子捧著光球,週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但在展桃花昏沉的眼中,女子只是一團模糊不清的光影。她勉強眨了幾次眼,仍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不斷自女子身上散出。

  「我的元神可以救周以謙一命,但……」女子輕歎口氣,嗓音有著淡淡的淒涼,「這麼做有違常理,得付出一些代價。」

  「你的意思……」展桃花困惑地看著她。

  「我要封印他的記憶,讓他記不得芙羅村的一切。」女子緊抿薄唇,神色凝重,「包括你,桃花!」

  展桃花瞪大雙眸,吃驚地望著女子。記不得一切,表示他們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終將灰飛煙滅……

  你若愛看,往後,我會常笑,就為你一人笑。

  他燦爛的容顏,不會再為她而笑。

  不論我與你之間有再多的關係,都不允許你傷害自己!

  他輕柔的聲音,不會再為她響起。

  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之子于歸……將永遠是一場夢。

  她深吸口氣,唇角噙著笑意,雙唇微顫道:「沒關係……只要他活著,一切都無所謂……」

  女子輕歎一聲,跪在周以謙身邊,將光球放到他的胸口上,「桃花,你真讓我驕傲!」她輕撫展桃花的面頰,隨即消失無蹤。

  展桃花吃驚不已,在那一瞬間,她終於看清女子的面容——

  「婆婆!」她輕喊一聲,疲倦突然襲來,她閉上雙眼,昏厥過去。

  第9章(2)

  十日後。

  小梓將整理好的行囊一一送上馬車,周以謙恐其遺漏,拄杖跟在身旁叮嚀著,才走幾步就累得大口喘息,連忙找張凳子坐下,微順氣息。

  「徒兒,看你身子日益復原,為師真是欣喜。」孫中和輕捻白鬚,搬張凳子坐在他身邊。

  周以謙眉頭深鎖,沉聲質問道:「老頭,說實話,我是怎麼到這來的?」

  孫中和揚眉大笑,「你和我擲骰輸了,所以被罰下鄉行醫。」

  周以謙挑眉,一臉狐疑,「真的只有這樣?」

  「真的。」孫中和微瞇雙眼,看來慈祥和藹。

  「既然是下鄉行醫,為何會住在這間晦氣的屋子?」周以謙蹙起眉心,環望四周,陰森的冥具教他心中直打哆索。

  「咳,說來話長。當時,你初到此地就生了重病,村人以為你無藥可醫,所以將你送進香燭鋪。」孫中和揚起唇角,笑得開懷,「幸好我及時趕到,妙手回春,救了你這條小命。」

  「應該說我福大命大,沒讓你整死!」周以謙瞪著他,滿腔憤怒。

  「是,隨你怎麼說。」孫中和起身,搖首輕歎,「這一回,差點害你送掉小命,為師再也不會讓你到芙羅村了。」

  「哼,就算用八人大轎抬我,我也不會再來!」周以謙拄杖踱出香燭鋪,步伐踉蹌,身子微晃,不慎與迎面而來的展桃花撞個滿懷。

  「姑娘,抱歉。」

  「不要緊。」展桃花連忙垂首,不敢直視他。一顆心怦跳不已,就像初見他時一樣緊張。

  「在鋪內打擾姑娘多時,多謝。」周以謙鞠躬作揖,嗓音清柔平和。

  她知道,這是他對待陌生人時一貫的音調。此刻的她對他而言,正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沒關係。」展桃花輕歎口氣,「能看到公子恢復健康,真好。」

  周以謙看著面前的女人,心緒突然複雜起來。這個不起眼的女子,無法讓他移開視線,甚至想關心她,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她左頰的那道刀傷,才讓他興起醫者的憐憫之心?

  他伸手輕觸她的面頰,嚇得她退了幾步,瞪大雙眸,直勾勾地看著他。

  「抱歉,冒犯了。」周以謙一臉歉意,趕忙將手縮回,「姑娘的傷口太深,需妥善治療,方能淡去疤痕。」

  「無所謂,反正終究是會留下傷疤。」展桃花再次垂首避開他的目光,「告辭。」她輕聲說出別離之詞,往屋內走去。

  周以謙站在原地,許久無法移動步伐。他緊揪住胸口,覺得心好痛,好痛……

  「走吧。」孫中和輕拍他的肩頭,「你師娘在車內等著。」

  「好。」周以謙拄杖,一步一步踱向馬車。

  孫中和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回首望向展桃花的背影,憶起了幾天前的夜晚——

  「孫大夫,求您把以謙帶離芙羅村,永遠別再回來。至於我的事……」展桃花深吸口氣,字字清晰道:「請您絕對保密。」

  「孩子,你這是何苦?以謙不記得,我們可以慢慢跟他說,總會有想起來的一天。」

  「要是記憶永遠都喚不回呢?」展桃花搖首歎息,「算了吧,我不要他因此有任何的虧欠與內疚。我要他忘記我,遠離我,從此平平順順的過日子。」

  「桃花……」

  「求求您……」展桃花跪在地上,一滴清淚自面頰上滾落,滴在地上,「帶他走吧!」

  京城。

  周以謙斜倚在床頭,閉目養神。

  「公子,該服藥了。」小梓端來一隻木碗,裡頭盛著茶褐色的藥汁,「剛煎好,要小心。」

  周以謙接過藥碗,輕吹幾口氣,以口就碗,送入口中,「真苦!」他皺緊眉頭,將空碗遞給小梓。

  「孫大夫說良藥苦口,公子您就忍著點,別再抱怨了。」小梓露出傻傻的憨笑。

  「你就會拿老頭的話壓我。」周以謙拭去嘴角的藥汁,嘟囔道:「也不知是生了什麼病,這麼折騰人!」

  小梓將空碗置於圓桌,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是中邪,當然不同於一般的病症。」

  「什麼中邪?」周以謙瞪大雙眸,怒視他。

  小梓驚覺說溜嘴,連忙補救,「我鄉下的祖母常將生重病的原因歸於中邪,所以我……公子,對不起,我知道您不愛聽這些渾話。」

  「算了,說不定真有其事。」周以謙搖搖手,不願追究。

  奇怪,從前的他,一旦聽聞這些無稽之談,便會大發雷霆,今日竟然一反常態,願意平心靜氣地相信這些歪理,這種種的不尋常,好像是因為他曾經答應過某人似的。

  往後,不論你說的話再荒謬,我都相信。

  到底是答應了什麼人,他怎麼就想不起來?

  周以謙掀開被子欲起身,卻被小梓阻止。

  「公子,孫大夫說您身子虛,不能下床。」他將被子蓋回周以謙身上,整個人壓在他身上,不讓他起身。

  「再不下床,我的骨頭就要散了!」周以謙白了他一眼,「你很重,快起來。」

  「那您答應我不再亂動!」

  「好,我答應你,你快起來。」周以謙沉下嘴角,斜睨著小梓,「真是造反了,連你都敢欺我!」

  「公子,您別這麼說嘛!大伙都是為您好,希望您能早日康復。」

  「知道了。」周以謙挪動身子,讓背靠著床頭,「悶死了,幫我拿些書來。」

  「公子想看哪一本?」

  「無所謂,都搬來吧。」

  「喔。」小梓將書架上的書取下,走回床邊,「您瞧瞧,這些如何?」

  周以謙望向手中的書,輕歎口氣,將書卷起輕敲小梓的腦袋,「大白丁,連字都不識得?這是我的藥理札記,上頭都是我的施藥記錄,看了有何趣味?」

  「啊,是喔!」小梓拿起書,搖首晃腦地看了半天,又傻愣愣的笑了一下,「我幫您換別本吧。」

  「不用了,換來換去,費事!」周以謙攤開書頁,隨意翻掀。原本平和的神情隨著上頭的內容而逐漸凝重。

  「公子,您怎麼了?」小梓察覺他神色有異,連忙探問。

  周以謙緊閉雙眼,雙眉緊蹙,許久才開口,問:「小梓,我在芙羅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好端端的,怎麼會提這個?」小梓尷尬的笑了一下,連忙將札記拿走,「一定是這本難看,惹您心煩,我再幫您換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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