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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衛小游    


  春末時,祝晶無暇再寫信。

  商隊準備前往龜茲時,最不該生病的醫者,竟然病了。

  躺在臨時搭建的帳棚裡,醫者全身一會兒發燙,一會兒又因為冰冷而顫抖。祝晶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前一刻,小舅舅人還好好的,下一刻卻突然從駱駝上捧下,失去了意識。

  「小舅舅!」祝晶抱著醫者的頭顱,拚命地叫喚著。

  胡商們協力將醫者帶到陰涼的沙丘後,幫忙祝晶檢查大夫的狀況。

  一群人舞弄了半天,卻仍找不出醫者突然發病的原因。

  在商言商,原本,商隊沒有責任照顧臨時加入卻生病的病人。

  然而康居安仍然下令讓商隊暫時在沙漠背光處的沙丘旁紮營,還幫忙祝晶搭建了一個臨時的帳棚,讓醫者有地方休息,不用被炎熱的太陽曝

  曬。

  帳棚裡,祝晶試著喂醫者喝水,但醫者牙關緊咬,喂不進任何東西。到了大半夜,見醫者依然昏迷不醒,祝晶已經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舅舅,你醒醒啊……告訴祝兒你是怎麼了,要怎麼做才能幫你……」他不懂醫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翻遍醫者藥箱裡的東西,卻因為不識藥性,不敢胡亂下藥。

  昏迷了大半天的醫者似是聽見了祝晶的頻頻呼喚,勉強睜開眼睛,虛弱地道:「針……」

  祝晶猛然驚起,瞪著稍稍恢復了一點意識的醫者。「針?」他連忙從藥箱裡取來醫者常用的銀針。

  銀針裹在一塊黑色的絹布裡,長短都有。祝晶不知道該取哪一根,只好隨手拿了一根短針。「是這個嗎?」

  醫者四肢無法動彈,只能虛弱地指示:「用長針……下針三處,中院、膻中、鳩尾……」

  祝晶取來三根長針,解開醫者的衣袍,卻不知道該往哪裡下針。他從來沒想過要跟舅舅學穴位啊,誰知道有一天會需要用上!

  情急下,他只好在醫者身上亂觸一通。「是這裡嗎?小舅舅,是這裡嗎?」此時,康居安帶了一名陌生人進了帳棚。詢問了祝晶醫者的狀況後,以流利的象茲語向那人說:「大夫要人在他的中院、膻中、鳩尾三穴下針。」

  那人是一名胡醫,略懂中原漢醫的針術。接過祝晶手中的銀針後,依次在醫者身上各穴位下針。

  沒多久,醫者總算能正常開口說話。他讓祝晶再取來兩根短針,準確而飛快地再往右手上少海、勞宮兩穴下針。

  坐起盤腿調息一刻鐘後,他張開眼睛看著滿臉驚惶的祝晶。

  「小舅舅,你沒事了吧?」祝晶憂慮地看著醫者。

  醫者點點頭,勉強道:「沒事了,讓你擔心了。」再一吐息後,才向康居安及那名胡醫道謝。

  康居安蹙著眉道:「怎麼會突然發病?是宿疾嗎?」

  不是宿疾,但是太難解釋;尤其祝兒在場,醫者也不便多說,只道:「是我一時疏忽了,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呂祝晶疑惑地看著醫者。「我不知道你有宿疾。」一直以為只有他命中早夭,身邊人都該長命百歲的。

  醫者安撫道:「不要緊,只是小毛病。前幾年在外頭旅行時染上的,不是太嚴重的病症,這幾日忘了服藥才會這樣,你不用擔心。」

  只見那名膚色黝黑的胡醫有些懷疑地搭住醫者的右臂,一句龜茲語隨即吐出:「你似乎是中了蠱。」聽得懂龜茲語的康居安詫異地看向醫者,但醫者搖頭,示意他別說出來。他不想讓祝兒擔心。

  「沒事的。」他說。當初下蠱的人並非想要他的命,就算一輩子解不開,也只是麻煩了一點而已,不礙事。這是第一回發作,既已知道發作時的情況,爾後他就會注意了。相同的事情應該不至於再發生。

  「小舅舅,他說什麼?你到底要不要緊?」祝晶還不懂象茲語,只能擔憂地看著醫者。

  醫者勉強微笑道:「他說……我是個醫者,竟然沒注意到自己的小毛病,又因為天熱而中暑,真是太不小心了。」

  「你只是一點小毛病和中暑?」祝晶擔憂地道。

  「沒事的,祝兒。」他笑說:「我是個大夫,難道會連自己的身體狀況都不清楚嗎?」

  祝晶抖著嘴唇,又仔仔細細地在醫者身上摸索了一遍,確定他沒事後,才鬆懈地哭了出來。「你害我擔心死了,我以為、我以為……」

  「以為我要死了?」醫者訕訕笑道:「不會的,祝兒,你舅舅我可是要長命百歲,活到很老很老哩。」

  祝晶還是笑不出來。他抱住醫者的手臂,伏在他身旁,一直哭著,任人安慰都停不下來。末了,還是醫者說想要喝水,他才勉強抹掉眼淚,拿了水袋來,看著醫者喝了水後,才稍稍放心一些。

  夜裡,他挨著舅舅入睡,可心頭卻始終覺得不安。

  好在醫者自那日後,很快就復原起來。

  絲路的旅程持續著,年關前夕,商隊到達熱海之畔的碎葉城。

  「碎葉城位在西域的要道上,因為鄰近吐蕃,多年來飽受西突厥與吐蕃的侵擾,我大唐軍隊雖然透過西域各都護府的力量試圖取得西域諸城的控制權,但往往沒有辦法取得恆久的效益。目前,碎葉城與東南方的疏勒、龜茲、于闐,經常被不受羈糜的吐蕃所侵擾……雖然貞觀時期,文成公主下嫁吐蕃王松贊干布,兩國關係一度維持友好來往,但那已是近百年前的事了。景雲時,金城公主再度和親吐蕃,但吐蕃對我大唐帝國的態度卻曖昧不明,現在吐蕃正日益強大,遣使來我長安時,往往傲慢無禮,自以為能與我上國分庭抗禮……」

  攤開大唐的國土版圖,唐明皇坐在集賢殿的玉座上,聆聽官員們在西域經營的報告。幾名高級將領、大學士齊聚殿中,分析著西域情況,並提出意見。將領們認為應該再加派軍隊奪回西域的主控權。

  而學士們則以為,應該遣使與吐蕃做進一步的交流,不宜貿然掀起戰爭。

  一番爭論後,對吐蕃自尊自大的態度早已十分厭煩的唐明皇同意加派軍隊至碎葉城邊境,並詔請燕然、安西兩都護府派兵擊退屢犯邊境的吐蕃軍隊,以維護西域商路的和平。

  「我開元盛世,豈能不如貞觀天可汗之時。」帝王這一句話,使得大唐駐守西域的邊境大批軍隊,迅速移往碎葉等地。

  消息自內閣傳出時,已經距離帝王密令的發佈有一段時間了。

  通常,他們這些小官員,是無從得知第一線的重要消息的。然而,一聽到同僚談起那過期已久的軍情時,在弘文館的當值校書呂頌寶仍不禁蹙起眉頭。

  碎葉位於熱海之畔,距離大唐已經十分遙遠。

  他想起女兒幾個月前自西域請人歷經千里送來的信上寫道:……沿途進行貿易的緣故,商隊走走停停,每至一綠洲,都會補、元飲水與糧食。爹無須擔心,我與舅舅路上一切平安。年關前,可望抵達碎葉城……

  他擔心此時吐蕃與唐軍的鐵騎早已在碎葉城交戰。倘若商隊剛好在這時候抵達碎葉,那就真的非常不巧了啊。雖說,軍隊一般來說不會刁難絲路上往來的商旅,但戰爭總是令人有些不安啊。

  此時年關方過,天候尚冷,卻已不常見到雪。早發的梅花已經綻放,預示著百花盛開的時節已經不遠同僚見他發呆,手上的毛筆握到墨干了都沒發現,湊近身邊叫了他:「呂大人,你在想些什麼啊?這麼入神?」

  呂校書回過神來,看見同僚調侃的表情,他乾笑兩聲道:「沒、沒什麼,只是在想……」館外突然下起雨來,沙沙沙的春雨,好不惱人。

  他歎口氣道:「怎麼下雨了,我沒帶傘啊,哈、哈……」好想祝兒啊。

  同僚笑笑。心想,這呂校書真是個糊塗人。

  誰想得到,當年少年及第的探花郎,仕途上竟是如此的不得意。當官當了十幾年,還在文館裡當個小小的校書郎,連個學士也構不上。

  是說,他也已經在文館校了三年書了,不知明年陞遷是否有望?希望前些日子他特地托人從南海購來的珍珠,能為他換來一個陞遷的機會啊。

  趁著雨勢剛收,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呂校書趕緊離開弘文館。出了皇城後,一徑往永樂坊走去。

  才剛走出朱雀門,陰霾的天空就下起了夾帶雪霰的冷雨。他略略失神地站在路旁一處坊牆的短簷下,看著躲雨趕路的行人來去匆匆。

  想起女兒,又擔憂起她的安危……

  「呂大人?」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畔響起,呂校書轉過頭去,有些意外地看著青年那張俊雅的臉龐。

  井上恭彥撐開傘,遮在呂校書頭頂上,雨霰打濕他半邊肩膀,但他渾然不在意,只是有些憂慮地看著他摯友的父親。

  「呂大人,你還好嗎?」祝晶臨行前,不止一次提過他很擔心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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