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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衛小游    


  「妳說呢。」恭彥笑著將小春拉往街旁推車出來做生意的小攤販處,向賣湯老媼買了兩碗熱騰騰的油餅湯。

  長安城雖是市坊分離的規畫格局,但街上這種流動式的攤車並不少見,朝廷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未嚴格禁止。

  捧著那碗熱湯,小春嚥了嚥口水,不知道該不該吃敵人……呃,大公子給的食物。

  恭彥笑覦著她。「喝啊,等妳喝完,我們一起看信。」小春立即兩口作一口吞下熱湯,差點燙傷舌頭。

  恭彥趕緊阻止她莽撞的行為。「別急,反正妳也得等我把湯喝完,妳慢慢喝。」

  小春吐著舌頭,總算聽話地一口一口慢慢喝湯。

  三兩下喝完熱湯,身子感覺暖和許多心她眼巴巴訂著恭彥,無聲地催促他快一些把湯解決掉。

  恭彥喝完湯,將湯碗還給站在攤車旁的老媼,拉著小春站到雪下不到的地方,打開那封沾了些許黃沙的羊皮紙,朗聲讀出——

  「恭彥,別來多日,甚思念。這是我在路上偷空寫給你的第一封信,希望你能順利收到。」

  見小春露出不高興的神色,他跳過一段令他心頭暖烘烘的話,讀著祝晶在絲路上的見聞——

  「商隊即將進入隴西,邊城比我想像中還要熱鬧;沿路上,都有往來不絕的行旅,但說華語的人漸漸少了,說著西域各國胡語的人漸漸多了,我忍不住想知道,你初到長安時,是否也曾因為身邊儘是說華語的人,而無比想念家鄉的口音呢?直覺認為,小春可能在你身邊,要你把信念給她聽,所以接下來,我想用我從你那裡偷學來的語言告訴你——(絲路)……」

  小春像是著迷了般地聽著,直到聽見恭彥吐出她的名字,而後改說日語時,她張大眼睛。「小公子怎麼這樣!」

  恭彥差點笑出來,像疼愛自己的妹妹那樣,摸摸小春的頭。省略了那段日語,直接跳到最後一段,小春可能會想聽的部分。

  「……所以,若小春果然在你身邊,那麼請轉告她,我也想念她。雖然我已經在寫給她的信裡講過了,但是我想她一定比較喜歡從你那裡聽到我講這句話。那麼,就先到這裡,康大叔在催我了,我會再找時間寫第二封信。代我問候次君大哥和阿倍他們。呂祝晶於隴西草筆。庚申年(開元八年)十月己亥。」

  小春靜靜聽著恭彥讀完祝晶寫來的信,信中那口吻,像極了她家小公子在耳邊對她說話的樣子。

  大半年的思念總算稍稍緩解了些,她沒有再問恭彥隱去的那段內容講了什麼。想來大抵是小公子只想給大公子一個人知道的事。

  她看著恭彥將羊皮紙重新捲起,並珍惜地收進懷裡,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跟她的處境有些許相似呢。在思念著同一個人的情況下,她似乎……不能討厭他了……真不喜歡這種感覺啊。

  像是察覺了小春的困擾,恭彥對她微微一笑。「小春,我送妳回家好嗎?」他遞出友善的手。

  小春掙扎許久,才遞出手,讓恭彥握住,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泥濘的鞋子,她支吾道:「……不可以告訴小公子喔……」

  「告訴他什麼?」恭彥笑問。

  「就那個……我……」本來不想把信給你的事。

  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了。小春慌忙抬起頭,卻看見恭彥溫柔的眼神。

  「大公子……」

  「謝謝妳特地送信來給我,我很感激。」恭彥真誠地說。「知道祝晶旅途平安,真的是太好了,對不對?」

  小春紅著臉點點頭。「……嗯、嗯。」

  恭彥抬頭看著紛紛白雪,笑道:「推算日子,他應該已經出玉門關了吧。」

  「祝兒,該走了。」醫者回頭喊道。

  「好的,就來。」呂祝晶再回頭望了玉門關最後一眼,而後轉身走向候在一旁的駱駝,在醫者的幫忙下爬上駱駝,自己拉起韁繩。玉門關外,是無盡的瀚海。出了玉門關後,就正式進入西域了。西域諸國雖屬大唐藩屬,仍歸安西都護府管理,但畢竟已是異域。

  雪剛停,商隊趁著積雪不深,加緊趕路。

  將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匆匆拋在身後,轉瞬間,就出了大唐國土。

  出關後,他說服舅舅讓他單獨騎一匹駱駝。經過半個月的練習,醫者總算能稍稍放心手讓祝晶自己單騎。

  呂祝晶適應力極強,很快便適應了商隊艱苦的生活,原本擔心他會耐不住風霜的胡商們,也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他不叫苦,又樂天知命,有好奇心,學習力極強,而且特別有語言天份,早先還不是很靈光的粟特語,在大半年的旅程中已經漸漸流利。

  與商隊上下打成一片後,這孩子甚至開始問起經商的訣竅,教商隊主事者康居安也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還有件事值得一提,那便是他一有空就寫信,寫很多很多的信,隨時帶在身上,一遇到往長安方向走的行旅,就托人送信回家。絲路之行雖然辛苦,卻也充滿機會。域外的風情更是多采多姿。

  康居安這一生已走過絲路許多回,每一回都有嶄新的體驗。他著實熱愛這一片金黃色的大地。祝晶騎著駱駝跟在他身邊,原本白誓的小臉被烈日曬成蜜色,燦亮的眼睛有如一對晶瑩的黑寶石。

  「祝晶,你看。」康居安指著不遠處沙地上的石堆。

  祝晶順著指示看去,見到黃色沙地上,堆放了三堆石頭。

  沿路上他也曾見過類似的石堆,有時是兩堆,有時是一堆,但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玄妙。

  「請指教,康大叔。」他笑道。

  康居安笑著解釋:「那叫做『大食石堆』。據說最早堆放石堆的人是大食(阿拉伯)商人。如果見石頭堆放了三堆,代表前頭道路狀況良好,路上有水有人家;如果是一堆,是指前頭有路可行;兩堆的話,表示——」

  「前方有岔路?」祝晶領悟過來,猜測問道。

  康居安讚許地點頭。「沒錯。在這條變幻莫測的絲路上,你唯一要特別留意的是,在一大堆石頭周圍又有一堆小石頭的情況。那意思是,附近可能有盜匪出沒,要格外小心。至於草原上和巖山上的石堆還有別的涵意,以後若看到了,我再告訴你吧。」

  「祝晶受教了,康大叔。」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看著遠處沙丘在風吹拂下,緩緩地流動變化。

  才只須臾,再回頭望去時,原本走過的路徑和蹄印已經被黃沙淹沒;繫在座鞍上的駝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在低訴著旅途上不為人知的艱辛與海闊天空的自由。

  當康居安提起有一回走絲路時遇見的艷遇話題,祝晶眨了眨眼,好奇笑問:「有沒有可能,康大叔,這條絲路上有許多你的私生子呢?」

  康居安大聲笑道:「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在這條絲路上活動的族群太過複雜,起碼有十數個種族,即使有,他想,他也認不出自己的骨肉。

  他的褐髮碧眸、高鼻深目,在絲路上幾乎俯拾即是呢。

  祝晶托人送回長安的信,經過漫長的時間和旅程,在第二年時,陸續抵達兩封。有些信則在中途遺失了。

  因此當恭彥讀到「這是第五封信……」時,他只收到三封。

  小春保證她都有將祝晶寄回的信拿來給他。

  恭彥當然沒懷疑過。他們一起學祝晶詛咒了一下那收了錢又不辦事的信差後,照例,恭彥讀信給小春聽。

  「……高昌國在去年被大唐軍隊征討後,併入北庭都護府,如今戰事雖已結束,但國內顯得十分蕭條零落,唯有千佛洞精緻的皇家私人寺院壁畫令人讚歎,假若玄防能親自來到此地,必然也會瞠目羨歎……商隊很快便離開高昌,前往吐魯番。這裡溫差甚大,早晚得穿上厚衣,白日時又十分炎熱,還有座火炎山呢。由於窪地氣候十分乾燥,居民多將高山雪水引入坎井,以作為綠洲農地的灌溉……雪季快結束了,想必長安此時,已是開滿了杏花的初春時節吧,還記得你剛到長安那年,杏花飛滿城……」

  收到信的時候,已是當年深秋,楓紅為長安染上艷麗的色彩,井上恭彥的心思卻彷彿回到了春天那乍暖還寒的時節。

  開元九年,因舊曆法(麟德歷)日漸失去準度,且已經錯誤地預報兩次日蝕的時間,造成帝王與宰相無法事先做好準備,引嶺人民的不安。

  為此,唐明皇李隆基命令高僧一行國師與司天台太史重新制訂新歷,此即「大衍歷」,在開元十六年時,正式頒布天下施行。奈良時期,曾為遣唐使吉備真備帶回日本,替換舊有的儀鳳歷(即貞觀時,李淳風所制訂之麟德歷),使用了一段時間。

  這一年,井上恭彥繼續在四門館學習,兼拜算學館助教為師,學習歷算。同時,想念著他的朋友呂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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