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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夏已涼    


  「曼縈!」

  一陣大浪過去,尤曼縈狼狽地倒在淺灘上,身上的T恤整件撩起,濕漉漉地黏了她一頭一臉。她被海水嗆著,滿口鹹味,還來不及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便在瞬間被人攔腰抱起。

  「不要亂動。」是許商騫的聲音。

  他幾乎沒有空隙地將她緊緊勒在懷中,她被抱得有些喘不過氣,忍不住推他,「幹嘛啦,我又沒有怎樣……」話說到一半,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和他緊貼的地方似乎有種很微妙的觸感。

  許商騫只是面無表情地擋著她,然後脫下身上的深色T恤二話不說的套在她身上,以蓋住她沒有任何遮蔽物可言的胸部。

  慢了好幾拍才意識到這一點,尤曼縈的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最後再由白轉紅。

  而許商騫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還好剛才他正巧衝過來,若他人還在遠處,他可真不敢想像那個後果。

  「我的泳衣……」

  「應該是被海浪沖走了。」許商騫彎下身,將他那件T恤在她腰際緊緊綁好,臉色鐵青地道:「這種事在海邊很常發生,看到浪,你自己就要多注意,你……你幹嘛笑?」

  「哈哈哈……沒有啦,我只是想,明明吃虧的人是我,但你看起來卻比我還火大的樣子。」結果搞得她那種既尷尬又錯愕的感覺統統不見了,只剩下一種被人關心及珍視的喜悅。「還是……你是因為連自己都沒看過的東西被人家先看去了而不甘心?」

  這下許商騫臉爆紅,說了句「神經」便轉過身。她瞅著他整個發紅的耳根,儘管看不到他此刻臉上的表情,但肯定是非常懊惱的吧?

  這麼想著,她又笑了,忍不住從後面撲上去抱住他嚷道:「天啊、天啊,你怎麼這麼可愛!」她口水都要滴出來了啦!

  不過很顯然的,一個男人被另個女人說可愛似乎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許商騫抓起衝浪板,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奔向海中,最後仍不忘丟下一句,「你最好別再給我下海,聽到沒?」

  於是尤曼縈倒在沙灘上笑翻了。

  晚上,他們一行人在海灘上生火烤肉,女生們揮舞著仙女棒,大夥兒開心的玩鬧著。

  今天天氣晴朗,一抬眼便看得見滿天星斗,由於是在海邊,光害較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又這麼璀璨的星星在天空中閃耀,本來正玩著仙女棒的尤曼縈索性整個人呈大字形在沙灘上躺平。

  許商騫見狀走近,坐在她旁邊。她笑著順勢蹭近他。他瞥她一眼,動作輕柔地拍去沾在她頰畔的細沙。

  海浪靜靜拍打著沙灘,世界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沉默著,享受那種身旁有人陪伴的安心感覺。

  許商騫忽然開口:「過去我想往體育方面發展,是因為那是我哥唯一比不上我的地方。」

  不期然聽見他提起自己之事,尤曼縈愣了半晌。 先前許商央曾有意向她提及一些,但她拒絕了,因為她認為,如果哪一天許商騫自己想講,就會告訴她,在那之前,她並不打算從第三人那兒得知有關他過去的所有事,不論好壞。

  而現在,既然他想說,那麼她願意認真地聽。

  高中時代,許商騫曾得到學校的推薦,可直升台北體院,可是認為做體育老師沒什麼發展性的雙親十分反對,並且拿他優秀的大哥為例子,半強迫地要求他對自己的未來作出其它選擇。

  面對這樣的事,想當然依許商騫的性格絕對只有反抗一途。隱忍多年的鬱結在這時候徹底爆發,他憤而離家出走,在不同的朋友家中借宿,總之可說是過了一段極為荒唐的日子。

  「後來我謊報年齡在PUB打工的事被學校知道,我的推薦也沒了,我氣得要死,索性反抗得更凶,連學校也不去了。」說到這兒,他停了會兒才又道:「一直到……我爸媽意外過世。」

  思及此事,他神色黯然。他的父母在找尋他時出了車禍,最後傷重不治,那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之後,他高中一畢業便直接入伍,退伍後,遵照他在雙親靈前的承諾,回到家中。

  那不是一段太快樂的回憶,他說著,雙眼迷濛了,尤曼縈瞅著他,明白他的傷痛一如自己的。他們一度渴望的親情曾在眼前唾手可及,然而他們卻只沉浸在屬於自己的感傷中,來不及珍惜、把握,所以到最後,他們都失去了親情。

  她伸手抱住他,想要盡己所能的給他安慰。許商騫也抱住她,像是攀住一塊浮木。他沉溺在過去的哀傷中,幾欲滅項,但屬於她的溫度卻在這一刻徹底拯救了他。

  每個人都知道,童話故事裡的王子最後拯救了公主,但是,其實他的公主也解救了他,自那勾心鬥角、一成不變得近乎灰澀的苦悶日子中。

  他才二十歲,未來的路還很長,但唯有一件事他知道往後已不會改變,就是他愛她,不能沒有她,至少這一生、這輩子都是如此。

  「我愛你。」所以,他把心中的愛意說出口。

  是那樣真真切切的三個字。

  許商騫渾厚而低沉的嗓音這一刻在尤曼縈耳畔不斷迴響。她渾身輕顫,感受著那樣的感動在她的四肢百骸流竄。

  黑暗中,尤曼縈看見他那雙深邃的眸,幾乎要讓人心碎的和他身後那片星海融為一體,於是她閉上眼,眼眶酸澀的笑了。

  「我知道……笨蛋。」

  第8章(1)

  五年後的某一天。

  漸漸邁入秋冬的台北街頭籠罩著絲絲涼意。街頭的年輕女性們也褪去充滿夏日氣息的清涼打扮,改以大地色系的秋冬扮裝粉墨登場。

  此時,街上走過一名足蹬黑色高跟馬靴,配上牛仔短裙,寬領白上衣,外罩咖啡色粗針長外套,戴著印有Anna  Sui字樣貝蕾帽的時髦女子。

  女子大半的五官被誇張的大墨鏡遮住,但仍看得出形狀美好的下巴,以及塗著粉色唇膏的小巧菱唇。她邁著大步,可說是殺氣十足地匆匆走著,來到東區一間頗負盛名的飯店外,抿唇推門而入。

  「您好,需要為您服務嗎?」飯店人員一見她進來便慇勤的招呼。

  她揮揮手,很快地在飯店的大廳裡找著了人,於是上前很不客氣地問:「我爸咧?」

  看似私人保鏢的挺拔男子向她微微鞠躬,「尤先生在二樓的咖啡廳等你。」

  「希望他沒在等我的時候和咖啡廳的小妹搞起來。」她嗤之以鼻,不理會早已習慣她這種態度的保鏢,自顧自上了二樓,在咖啡廳裡見到了她並不是很想見到的對象。她開口喚了聲,「爸。」

  「你可終於來了。」正喝著咖啡的男子已有些年紀,但墨黑的發和精悍而充滿威儀的眼神讓他一點也不顯老。他指著對面的座位,慣常的以下令的語氣道:「坐。想不到做爸爸的想和女兒吃個飯,還得這樣三催四請。」

  「我說過沒事不要找我。」她完全不在乎父親嚴厲的口吻,倒是一派安然地坐下。「我等會兒還有事,麻煩長話短說。」

  「你……」正要發作尤父看到她一臉不甚在乎的神情,便止住本來到口的責罵。他知曉這個二女兒的脾氣和他太相似,來硬的往往只會得到反效果,所以他吐了口氣,讓語氣緩和些,「曼縈,你知道自己幾歲了嗎?」

  「如果你還沒得老人癡呆症的話,請你好好記住,我二十九歲了。」

  這個不肖女,當真要氣死他不成?「既然都知道自己已經二十九歲,為什麼拒絕我替你安排的親事?你要知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

  「明知道媽懷了我,卻仍背著她和蕙姨胡搞?」尤曼縈接話,絲毫不給父親面子。基本上她這個人一旦面對厭惡的人事物,說話就絕對不會客氣到哪去。

  蕙姨是他們家以前的幫傭,頗具姿色,現在是她父親的後宮之一。

  「你……」尤父面子掛不住,憤然地拍桌。

  尤曼縈不以為意地起身。既然知道父親用奪命連環叩把她叫來只為這件事,那麼她便不打算再奉陪。

  「容我不厭其煩地提醒你,我,你的不肖女兒已經有一個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假若我哪天真想結婚,考慮的對象也只會是他,而不是你不曉得從哪兒找來的阿貓阿狗。」

  提及她交往的對象,尤父很不以為然,「區區一個大學剛畢業的菜鳥律師能幹什麼?你要知道,我給你找的可都是……」

  「你生意上有利的合作對像?」尤曼縈接口,再次打斷父親的話。「我告訴你,爸,就算他只是個剛出社會的菜鳥律師,最重要的是,他絕不會像某人一樣背著元配死命亂搞。」思及母親過去鎮日以淚洗面,她咬牙道:「如果你能知道我過去究竟有多為媽不值,你就該明白我現在到底有多不想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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