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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綠光    


  「沒有。」

  李則天驀地抬眼。「你不回去跟家人圍爐?」過年耶,大節日耶……是說,認識他好久了,從沒聽他提起家人,他是不是……沒有家人啊?

  丁子毓冷眼遠眺遠方夜景,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卻更惱自己怎會未經大腦,脫口回答了她。

  「子毓、子毓。」李則天突地貼近他。

  「幹麼?」他不著痕跡地往旁退了一步。

  「幫個忙行不行?」

  「什麼忙?」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假如今年過年你沒有任何計劃,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家?」李則天一臉狗腿的問,見他臉色微變,眉頭皺起,像是被她此番提議驚住,她忙道:「年夜飯!你跟我回家,幫我準備年夜飯,好不好?我好想讓我奶奶嘗嘗你的好手藝!」

  不要誤會她!她很知道天高地厚,她很有分寸的,對於天上的月,她只會欣賞,不敢萌生登天攀月這種大膽行逕。

  丁子毓默不作聲地盯著她半晌,道:「我很貴。」他懷疑她根本是善良氾濫,以為他孤家寡人過年節很可憐,才會用迂迴的手段邀他一道圍爐。

  她的同情心很氾濫的,瞧瞧店內那個不正經的小朋友,就是幾天前被她撿到,強迫推銷到他店裡打雜當米蟲的。

  李則天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搭住他的肩。「子毓,你這種說法很像牛郎耶。」

  「牛郎有我的行情嗎?」太小看他了。

  「沒有沒有,最重要的是,我相信絕對沒有一個牛郎有你的廚藝!」她很自然地勾搭他的肩,完全沒有男女之別的用大腿頂著他,外加很諂媚很狗腿的笑。「大主廚,幫個忙,我好想讓我奶奶也嘗到你的手藝,看在我是老主顧,三不五時替你開源,拜託……打個折嘛。」

  「你可以不用三不五時就帶人過來。」還他一點清靜。

  「不行啦,你要是太想我怎麼辦?」他那眉梢眸底的淡漠,她早已習慣,也已練就了銅牆鐵壁臉,不痛不癢,繼續交涉。

  「並不會。」他咬牙道,很想把她推開。

  「麻吉,求你了,好嘛……拜託了,你對我最好了對不對?」她確信,他只是嘴巴長壞了,其餘的都很正常,否則他不會答應收留小惠的。

  他很想說不對,但是——「食材不打折,本人工錢勉強算你八折。」不要再頂他了,女人!雖然很不像女人,但她終究是個女人好嗎!店裡她那票朋友都在看了,她有點女人的自覺可不可以

  李則天喜出望外地問。「那請問丁大主廚的工錢是……」

  「看菜單和人數,愈簡單和小份量的菜色,工錢可以少一點。」

  「那……」她扳著手指算著。「大概十人份,十菜一湯一甜點,一定要有佛跳牆和你拿手的椒麻豬肋排和雞湯,其他你作主,你想大概要多少?」

  「三萬。」

  李則天倒抽口氣,試著殺價。「子毓麻吉,我還可以供膳宿玩個三五天,包三餐,順便當導遊帶你到處玩,再打個折扣嘛。」

  「三萬五。」

  李則天再抽口氣。「為什麼更貴了」

  「因為你說的包三餐,一定是我掌廚。」

  李則天百口莫辯,沒想到她的小小把戲竟被他輕易看穿。不過三五天包三餐,只增加五千塊,真的很划得來呀。

  「那就除夕夜那天中午跟我一起回去,對了,要順便帶小惠。」

  「他也去?」

  「對呀,小惠是孤兒,從孤兒院離開後就在街頭混,你要是跟我回南部,他怎麼辦?況且你也需要二廚幫手的,不是嗎?」說著,她已經走進店內,拉開大嗓門喊著:「小惠!」

  「X!誰是小惠」他叫林保惠,保證一定會!

  「唉唷,小惠不要害羞嘛,我是要跟你說除夕夜的時候啊,你跟子毓……」

  丁子毓背貼著欄杆,看著她大剌剌地勾著林保惠的肩,再見林保惠很不爽地一再撥開她,她卻像是打不死的蟑螂硬巴住他,巴得他無路可逃,一臉無奈地任由她騷擾著。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底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她熱情又憨直,但那份熱情卻不只給予他,而是眾人平等共享。

  這樣很好,這份友誼才能長久,只是……心裡隱約有種說不出的不悅。

  走出熱鬧的客廳,丁子毓站在四合院前的小空地上,點上一根煙。

  「子毓,你吃飽了?」

  他頭也沒回,呼出一口煙。「你不趕緊回去,待會你只能吃菜渣了。」他終於明白為何她的吃相那般豪邁不羈了,原來是遺傳。

  剛剛一屋子的狼吞虎嚥碗筷爭奪,搶菜搶得可凶了,但也熱鬧得教他不適應。

  「沒關係,本來這桌年夜飯就是要讓我奶奶和叔叔他們一家人品嚐的。」當然,屬於她的那一份,她已經全部都夾好藏起來了,不怕。「謝謝你真的幫了大忙,奶奶很開心呢。」

  「那就好。」

  「仔細算算,你的價錢很公道呀,子毓。」剛才菜一上桌,她發現食材都是上等的,憑她這張吃盡美食的嘴,一入口就知道那一桌菜,他幾乎只拿食材費了,真的是……讓她好感動,真不虧是她的麻吉。

  「不然你再補個紅包給我好了。」他也不客氣,大手就這樣伸了出來。

  李則天見狀,不住乾笑著,握住他的手,道:「這樣吧,明年,明年你來,我就給你補個紅包。」

  「明年?」他問著,望著握住自己的手。

  她的手不像一般女孩子那般柔軟,但是很暖。

  「嘿啊,奶奶說她明年也想吃……麻吉,幫個忙吧,拜託。」她握著他的手央求著,還不住前後甩著。

  丁子毓想鬆手,卻被她握得死緊。「知道了,放手。」來到她家中,他終於明白她這大剌剌無男女之分的性情,全都來自於這個溫暖的家庭所私釀的。

  什麼樣的家庭造就什麼樣的性情,個性有極大部分是環境造成的,而她雖然沒有父母,但是有樂天知命的叔叔和熱情好客的奶奶,無怪乎她走到哪都能與人打成一片。

  「說好了,明年也要來喔,我會親自到私饗把你綁來,別想逃。」她笑咧一口白牙,圓圓大眼彎如新月。

  丁子毓睨她一眼,無奈地揚笑。

  沒轍,真的教他沒轍……從沒遇過像她這樣的女人,熱情大方又率直,沒有半點心眼。

  「對了,我另外幫你準備了一道爆肋排,新菜單,還擱在廚房,等一下去嘗嘗。」他突地想起。

  李則天瞠圓的杏眼,像會說話般的對他訴盡千言萬語,最終忍不住勾上他的肩。「麻吉,夠兄弟!」

  丁子毓抽動眼皮,往後睨了一眼,客廳裡還在搶食,壓根沒瞧見她這般豪氣干雲的舉措。

  唉,她要是能再少點肢體動作就好了。

  可惜,他的願望年年落空,李則天一如往昔,哥兒們式的勾肩搭背對她來說像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對像是誰,她毫無分別,搭了就是。

  而他,也慢慢地見怪不怪。

  三年一眨眼過去,他們從受訪者和記者變成朋友,而且是很麻吉很兄弟的那一款。

  一個星期裡頭,李則天至少有三天會跑來私饗吃飯,但唯有一段微妙的日子裡,她才會縮短為一個星期只報到一天。

  那段微妙的日子,通常是——

  「今天很冷清呀。」

  暈黃燈光下,站在店外露台上抽煙的丁子毓,涼涼回頭看著晃到身旁的林保惠。

  這傢伙是大約兩年前,被李則天硬是丟到他這裡要拜師學藝的男人,她說他年紀早就滿二十,但那張清秀的臉蛋怎麼看都覺得未成年,再加上染著一頭七彩的頭髮,穿著鬆鬆垮垮的沒個樣子,就連站姿都是令人討厭的三七步。

  要不是看在他真的有心學習廚藝的分上,這傢伙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被丟出店外了。

  「毓哥,小天那傢伙是不是又戀愛了?」林保惠從他松到快要從屁股掉下的褲子裡掏出煙盒,還順手掏出一個攜帶型煙灰缸,一副老煙槍模樣的點著煙。

  「我給你兩個銅板,你去擲筊如何?」丁子毓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用擲筊,我賭她一定又在談戀愛了。」

  丁子毓不予置評地接過他的攜帶式煙灰缸,摁熄了煙。「她開心就好。」

  「這速度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她夏天才剛失戀,現在秋天,她又有新戀情……嘖嘖嘖,看不出來她有那麼花癡,一天到晚跟著男人跑……啊,毓哥,你幹麼打我?」後腦杓冷不妨地被巴了一下,林保惠敢怒不敢抱怨,只能裝可憐地撫著後腦杓。

  「蚊子。」他淡道。

  「……屍體在哪?」

  「沒打到。」他對答如流。

  林保惠心裡暗X著,卻不敢明目張膽地罵出口。「我又沒說錯,小天那樣子本來就沒有當花癡的本錢,幹麼表現得好像沒男人會死的樣子!」

  小聲咕噥完後,他立刻快速地蹲下身,再趕快抬眼,企圖逮住丁子毓行兇的一幕,豈料腳下竟被一掃,整個人失去平衡地往旁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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