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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璐笙    


  他知道她心心唸唸盼著的,除卻回到悅人客棧與趙世熊等人重聚,另一個便是親自向項丹青道謝。

  只是沒想到世事如此無常,他帶著棠四草遊歷天下未足一年,卻已先聞項丹青死訊。

  思及在醉雲樓他與項丹青初見、也是初戰的那夜,他們提劍相迎,項丹青招招出奇,數度差點把他逼進死路,撇去與他為敵的原因不說,項丹青實在足這世間少有能與他匹敵的對手,也或許,唯有他能。

  腦海裡不斷回憶著交手的那晚,鳳求凰不禁滿心感慨。

  他與項丹青本該不會對立,一切起因都是皇帝所下的御詔,若沒有那道御詔,他或許不會與項丹青為敵,兩人能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而今勁敵不在,江湖上似再無人可與他交手,這感覺有如站在頂峰俯瞰,高處不瞵寒哪。

  他或許該另擇個時日,到項丹青墳前灑上一杯酒,敬這名唯在死後才能結為知心的朋友……

  愁思充塞著胸腔,鳳求凰還想著該如何隱瞞棠四草獨自回京,前往祭拜項丹青的墓時,那方才說著西京大事的麻臉壯漢又開了腔。

  「對對對,還有件事要說,最近江湖上又有關於鳳求凰的新謠傳。」

  提及這響叮噹的大名,眾人立即停止交談,專注看著那笑得神秘兮兮的壯漢。

  「你是說神劍『空岳』在他手上的事嗎?」

  「唉,這老套啦,是新的、新的,關於鳳求凰本名的事情啊!」

  這話一出口,眾人登時嘩然。

  雖說江湖裡多得是俠士自取名號,可愈是威風的愈讓人意想不到,若是未經壯漢提起,大伙還真當「鳳求凰」這三宇就如同他與生俱來的高超武藝,是他的本名呢。

  「這事聽說是『六道派』前掌門佘長泰所說,所以此事必不會有假。」

  「別拖拖拉拉的,快說他的本名叫啥啊!」

  「別急別急,我會說的,據說鳳求凰本姓風。」

  「那名呢?」

  「名啊,名叫……名……」

  忍不住的笑音乍然響起,眾人紛紛瞪眼,直瞧著話未說完卻先笑到差點岔氣的麻臉壯漢。

  「喂,講完再笑行不行?」

  「好好好……我這就說,他的名啊,叫做——」

  「叫做——」

  不解麻臉壯漢為何講個名字可講到一副不笑出聲就會憋死的模樣,所以當麻臉壯漢拖長尾音,眾人也跟著覆誦,並都把眼瞪得大大的。

  「他的名字叫嬌嬌,全名風、嬌、嬌!」

  旅店裡陷入一片沉默,片刻後,現場登時震出非常猖狂且響亮的爆笑聲,眾人在聽完麻臉壯漢講出鳳求凰的本名後,全都笑得快死人了。

  「風、風嬌嬌引我的娘啊!哈哈哈哈哈哈——」

  「皇榜上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又是天下第一強俠客的人竟然會有這麼娘的名字!笑死人了,哈哈哈哈哈!」

  「嬌嬌、嬌嬌、嬌嬌,我寧願叫朱大常也不想當嬌嬌!」

  一群人笑得東倒西歪,口裡不斷喊著這個名字,而遠在角落靠窗位置聽著他人談論的鳳求凰本尊,在這片哄堂大笑的刺激下,早已把手中的瓷杯捏成碎片。

  「風大哥,他們在笑什麼?」棠四草眨著眼,先是看著那群笑翻的人,再看面前臉色陰沉的鳳求凰。

  她剛才很努力的把飯菜掃光,所以錯過那些人談論的話題。

  只聽見什麼嬌嬌……嬌嬌是誰啊?難道是最近江湖裡新崛起的女俠客?

  耳裡不斷聽見那群人重複這名字,怒火焚上心頭的鳳求凰終於忍不住地拍桌站起。

  這一拍,聲音響透整問旅店,震得大伙紛紛住嘴,本以為是天邊打雷,可循聲望去,就見鳳求凰神色如鬼魅般地起身,左手抓劍,右手則是捉住棠四草的臂膀往外走。

  手裡還捧著碗筷的棠四草傻愣愣地,不解為何他會發這麼大的怒氣。

  「風大哥,我還沒吃完,這麼急著要上哪兒去?」

  「點蒼山!」他怒咆道。

  六道派不正是在那嗎?「我們去點蒼山做什麼?」

  「先滅門後滅師!」死老頭既然這麼想要他回去,行,他就如其所願地回去,回去剷平那該死的地方!

  眾人眼巴巴地看鳳求凰拉著棠四草走出旅店,他們倆才剛出去,匡匡啷啷的數聲雜響再度震得眾人心驚膽戰,待他們回首望向兩人先前所坐的靠窗席位,就見桌子已被劈成兩半,上頭的碗筷菜盤全都砸爛在地上。

  旅店內一片沉寂,大伙嚥著口沫,死瞪那塊被擊爛的方桌,表情比見鬼時還要驚悚——

  「有那麼好笑?」

  二樓靠窗席位上,也有對男女坐著。

  姑娘家生得沉魚落雁,有股讓人難以忽視的仙氣,美中不足的是她神態淡然,此時她正看著對面坐著的男子,瞧他聽完那群人講完江湖大事隨即笑倒在桌上。

  項丹青笑了好一陣子,終於抬起瞼。

  「如果你見過他們說的那個人,你就明白了。」他伸指揩去眼角的淚水,臉上笑意猶存。

  鳳求凰那傢伙武藝本領有多高就甭說了,可當知道一個本事如此高的人卻有這麼俗氣的名字,對他所懷存的敬佩之心就算有山峰般高,一瞬間也可崩為平地。

  「你見過?」袁芷漪眨眼問道。

  說到這個,項丹青臉上的笑意更甚。「何止見過?我們還交過手,當初我奉旨捉拿他,就在醉雲樓與他對戰,他那時一招向我刺來,我則使出這招奉還——」

  他情不自禁地拿著手中筷子朝前使出劍式,但在招式尚未使完前,卻讓袁芷漪迅速出手扣住他的手腕,沉聲警告。

  「你忘了嗎?」她的目光不含怒意,倒是有些憂心。

  被她這麼一瞪,項丹青才想起來。

  他默默收回手,神情落寞的將筷子放到桌上,將雙掌攤在眼前,極緩慢的收縮握著。

  這雙手與他以前所看的無異,可是……

  看著他這番失神樣,袁芷漪心頭有股愧疚感蔓生,微涼的掌握住他的。

  「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不。」項丹青搖頭笑語,打斷了她自責的話,以更有力的手勁回握她。「你救回我這條命就已經足夠了。」

  當初她趕來紗羅山時,他本以為那是他們相見的最後一面。

  可當他自昏迷中轉醒,意外發現見到的人並非站在奈何橋前向他招手的孟婆,而是守在床邊淚流滿面的袁芷漪。

  他愣看著她,有那麼一刻他以為自己是思念過度,因此魂歸故里,見到了他想見的人,直到她的淚水落在他頰旁,她的手輕撫著他的額頭,他才意識到自己並未死去。

  他本該在地府裡,飲那口孟婆湯的……

  彷若思及何事,項丹青揚唇一笑,探出掌撫過她的涼頰。

  這雙手是與從前無異,然而他往後能做的除了這般溫柔的撫著她外,再也無法施展武藝。

  你實在得感謝這位姑娘,我雖是大夫,可醫術不精,是姑娘借了我的醫具,花了好些時間才把你救活的。

  他甦醒後不只見到了袁芷漪,還見到一名自稱是大夫的年輕公子,大夫告訴他許多事情,像是他休養的地方就位在鄰近紗羅山的偏僻小鎮,以及當初袁芷漪是如何來到鎮裡的情形。

  她乘著獅領著大批山獸入鎮,嚇得鎮民四處逃竄,而後她來到醫館求醫,大夫雖懼於獸群,可還是為昏迷過去的項丹青診斷,發現他的傷勢過重,他無能為力,袁芷漪便親自救人。

  你是個征矢?

  是。

  那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你的左臂及腿的筋脈已斷。

  我的筋脈?

  嗯,雖然姑娘已將你斷掉的筋脈縫合,可你不能再動武了,一旦動武運勁,你這輩子有可能成為廢人,連提重物、走路都沒辦法。

  初知這消息,他難免露出驚色。

  相隔十二年,芷漪又救回他的命,但這次即使她可再與閻羅王搶命,卻也改變不了他形同廢去武功的事實。

  他空有一身武藝卻無法再握劍殺敵,他是項丹青,然而那曾在沙場上驍勇善戰的右威衛上將軍項丹青,是確確實實的死去,現在的他只是個平民百姓。

  一個將放下從前加諸於身的重大期望,只願與心愛女子回杏林廝守到老的普通男人……

  「老實說,我喜歡你握劍的模樣。」袁芷漪微噘著嘴道。

  所以當她發現他不能再動武時,心裡難免有些扼腕。

  項丹青才從思緒跳回現實就聽到這句話,不禁愕然。「那我平常的樣子呢?」

  袁芷漪沒回答他,只是歎了一聲,她鬆開他的手,以提筷夾菜的行動表示她對平時窩囊的他有多失望。

  見她這態度,項丹青忽感心頭一陣忐忑。

  「芷漪。」他有些不安地輕喚。

  「怎麼?」她神情從容地看著他。

  「我握菜刀的樣子你接不接受?」他十分慎重地問道。

  他想來想去好像也只有這方法可將就些,雖說君子遠庖廚,可為了芷漪,要他一輩子下廚都沒關係。

  原本只是說來逗他的玩笑話,沒想到卻得到他這麼慎重的回覆,袁芷漪愣了愣,隨即掩嘴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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