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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季可薔    


  誰都知道他這人性格孤傲,不近人情,偏偏極是護短,那安大少爺敢動他心腹之人,只有死路一條。

  「走!」一個簡潔的單字,吐露的卻是令人聞之色變的殺伐之氣。

  方纔尚且晴朗的天色瞬間暗下,預示著即將來臨的狂風暴雨。

  朱妍玉快撐不住了。

  那夜她帶著弟弟逃離,天亮之際躲進了樹林密洞裡,果然沒多久就有三、四個兵丁尋來,在附近搜索了一陣,暴躁地責怪彼此疏忽,發了一頓脾氣後才走回頭。

  當時朱妍玉窩在樹洞裡摟著弟弟,姊弟倆屏聲靜氣,一點動作都不敢發出來,深怕對方發現。

  等那幾個兵丁走了,兩人摘了幾枚野果果腹,又在樹洞裡繼續藏了一日一夜,確定那群人肯定死了心離開紮營處,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走了數個時辰,好不容易出了樹林,卻發現前方是一片蒼茫遍野,哪裡能看到一處人家?只見一條黃土大道上塵煙漫漫,四周如死一般地靜寂。

  也就在這時候,朱妍玉才驚覺弟弟不對勁——他發高燒了,之前其實身體就不舒服,只是一直勉強自己跟著姊姊,如今到了大路,終於不支倒下。

  朱妍玉嚇慌了,把懷裡存下的樹果掏出來給弟弟吃,他卻是一口也嚥不下。

  「渴……水……」朱相宇痛苦地呢喃。

  「好、好,宇哥兒安心等著,姊姊去找水給你。」她將弟弟安置在一棵樹下,讓他倚著樹幹休息,在附近來回找了半個多時辰,卻是找不到任何水源。

  回到弟弟身邊時,她已經走不動了,只好把弟弟攬在懷裡,用力將野果的果肉捏碎,想辦法擠出幾滴汁液來,餵進他嘴裡。

  可就這幾滴果汁,怎能抑制得了他全身的高熱?四下荒無人煙,她上哪兒找大夫去?就算找到了大夫,身上也沒有銀子能給弟弟治病。

  莫非他們姊弟倆就要困死在這荒郊野外了嗎?

  難道她朱妍玉穿越一遭,就是為了在這不知名的時空再死一次?

  「宇哥兒,都是姊姊不好,要是姊姊再精明一些就好了,如今我們也不會困在這裡……不過你別害怕,就是死,姊姊也會陪你一起,我們姊弟在黃泉路上相伴也不會寂寞,對吧?」

  朱妍玉啞聲哄著弟弟,明知他聽不見,依然翻來覆去地說著,她怕自己一旦停了嘴,也會跟著陷入昏迷,那她和弟弟當真就要死在這荒郊野外了。

  「宇哥兒,你醒醒,跟姊姊說說話好不好?姊姊……」她疲倦地掩落眸,昏昏地很想睡去。

  也不知這般失神了多久,忽地,遠處傳來一陣雜遝的馬蹄聲。

  有人來了!

  朱妍玉大喜,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衝上大路上揮手求救。

  「唷!哪裡來的小娘子?」當先的一位白衣公子停下馬,望著她調笑道。

  「世子爺,趕路要緊,莫要在此處耽擱了。」他身邊的護衛催促。

  「知道了,本世子這不是口渴了嗎?」白衣公子不耐地回應。「路邊正好有大樹蔽蔭,就在此處稍作歇息,大夥兒喝口水吧!」

  「世子爺……」

  那護衛還待要勸,白衣公子已逕自下馬,來到朱妍玉身前一看,見她頰上一塊大青斑,嚇了一跳。

  「原來是個丑姑娘!真晦氣,去去去,別礙爺的眼!」他擺擺手,一臉嫌棄。

  朱妍玉忍下羞辱,盡量有禮地輕聲細語。「公子爺,奴家只想討碗水喝。」

  「本世子的水是你這醜八怪能喝的嗎?還不快滾!」白衣公子對她毫無同情心。

  倒是他身後一個護衛見狀,同情地瞥了她一眼,悄悄送過來一個水囊。

  「謝謝。」朱妍玉低聲道謝,正欲轉身離去,黃土官道的盡頭處又傳來一陣震動。

  這回是相當規律齊整的踢踏聲,金戈鐵馬,氣勢磅礡地席捲而來。

  白衣公子一行人瞬間變了臉色,一個個自腰間抽出刀來,朱妍玉呆呆地站在路旁,還來不及弄清楚情況,四周已殺成一片。

  那白衣公子在重重護衛之下,色厲內荏地叫囂。「傅雲生,本世子可是皇室血脈,你敢妄動私刑?」

  「即便你是郡王之子,是皇室的血脈又如何?我傅雲生治理這邊境,只有四個字——無法無天!」

  這是朱妍玉聽過最無情、最嚴酷的嗓音,如寒冬的冰雹一字一句地砸下,教人又痛又冷。

  「……阿虎從我十六歲那年,便跟著我一起出生入死,今日我要爾等的鮮血為他陪葬!」

  隨著他一聲令下,天際驀地劈響落雷,在雷電交加中,朱妍玉眼前閃現刀光劍影,殺出一片血染的鮮紅。

  殺戮完畢,血流成河,一顆頭顱恰恰滾到她腳邊,正是由那個領頭的男人從馬上親自揮刀砍下,她木然凍立原地,眼睜睜地瞪著白衣公子顯然死不瞑目的斷頭,毛骨悚然,腦海一片空白。

  雨點一滴一滴地砸下來,打在地上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上,一個軍官忽然發現她,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拖到領頭的男人面前。

  「都督,這裡有個女人。」

  朱妍玉跪伏在地上,全身僵硬,好半晌,才顫顫地揚起頭來。

  濛濛雨霧裡,她首先看見一匹神氣異常的駿馬,毛色濃黑如墨,圓滾滾的黑瞳盯著她幽然發亮。

  是匹有靈性的良駒。

  一人一馬對視了好片刻,她才將視線往上移,凝定馬上的騎士。

  他同樣是一身玄黑,肩系披風,頭戴鐵灰色的頭盔,身姿帥氣昂揚,胸前衣襟繡著銀色的流雲徽紋。

  是鐵甲軍。朱妍玉茫茫然地憶起之前從押隊的兵丁口中聽來的閒話——大齊北境只有一位鎮守的大都督,人稱「軍神」。

  眼前這男人劍眉星目,五官如刀削,渾身肅煞,即便在雨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她仍是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的視線朝自己沉沉地壓下來,墨眸如極地般嚴寒冷酷,不帶絲毫感情。

  他,就是那位令人敬畏的軍神嗎?能夠如此漠然果斷地砍下一個人的頭顱,該是多麼冷酷嗜血……

  朱妍玉止不住身子顫慄,喃喃低語。「我跟那些人……不是一夥的,我只是路過……」

  男人也不知是否聽見她的辯解,許是聽見了也不在乎,略微比個手勢。

  「殺了她!」

  令聲一下,朱妍玉只覺體內血液全數凍結。

  她……就要死在此處了嗎?才剛親眼目睹了一場腥風血雨,她毫不懷疑自己的小命隨時會如同螻蟻被人輕易捏死在手裡。

  可她不能死,她必須活著,為了自己,更為了年幼的弟弟。

  她看著男人拉扯韁繩側轉馬身,看著他身旁兩名鐵甲親衛走向自己,其中一個刷地抽出長刀……

  「大人救我!」她驀地尖聲厲喊,不顧一切地跪爬過去,伸手抱住他那匹黑色座騎的前腿。

  所有人都呆了。誰也想不到她膽敢抱住都督最心愛的座騎,更不敢相信的是那匹脾氣暴躁、平素除了都督誰也不准靠近的黑馬竟然沒有一腳踢開她,只是低低嘶鳴一聲,似傲嬌又似懊惱地從鼻間噴出幾口氣。

  就連男人彷彿也對愛馬的反應頗感訝異,劍眉一挑。

  「大人請饒我一命!」朱妍玉不管眾人是如何驚異地瞪著自己,只死死抱著馬腿,哀哀懇求。

  男人漠然瞥向她,瞇了瞇眼。「本都督從不做無益之事,你是何人?憑何要我留你的命?」

  若他知曉她是罪臣之女,她這條小命更加不保。

  朱妍玉苦澀地抿唇,忽略他詢問自己身份的問題。「只要大人答應不殺我,民女任憑差遣。」

  「好大的口氣!」他不怒反笑,眼神冰冷。「你以為自己有什麼能給我的?」

  「我……」

  朱妍玉話才出口,便感到男人墨幽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諷刺。她愣了愣,忽然也覺得自己可笑,就憑她如今這等相貌,有哪個男人會看得上?即便她一如從前清麗絕美,怕這個呼風喚雨的大都督也是不屑一顧。

  可除了自己的身體,她還能給這男人什麼呢?

  前世她曾在馬場生活過,幾乎可以說是在馬上長大的,而以這男人的座騎如此神俊的模樣來看,他該是個愛馬之人……

  她淒然一笑,只能賭一賭了。

  「我……會養馬。」

  第2章(1)

  「你會養馬?」

  雨點辟啪砸下,遠方轟然雷響,可男人的嗓音落入朱妍玉耳裡是異常清晰,蘊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霸氣。

  「會。」她努力讓嗓音不發顫,很明白自己的外表如今看起來會是何等狼狽——衣裳髒舊,全身濕透,劉海黏在額前,卻掩不去頰畔那一片青斑。

  任誰看她這副模樣都不會輕易相信她的話。

  見男人不作聲,她心頭一沉,急切地想說服對方。「民女的父親年輕時曾在關外牧馬,因此民女小時經常幫著父親照料馬匹,父親也傳授給我不少相關的知識。」

  「哼。」

  不知是否錯覺,朱妍玉彷彿聽到一聲不屑的冷哼,是這個氣勢凜冽的男人發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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