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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季可薔 「殺了她!」 為首的男人下令,語氣是那麼冷漠淡然,不帶一絲感情。 黑髮、黑衣、黑眸,他看來比無邊的子夜更深沉,比漫長的冬季更寒冷。 朱妍玉不禁顫抖,全身血流彷彿都在這一刻凝結。 但她不能死,她必須活著,為了自己,更為了年幼的弟弟。 她看著男人瀟灑地躍上座騎,看著他身旁兩名鐵甲親衛走向自己,其中一個刷地抽出繫在腰間的長刀…… 「大人救我!」她驀地揚聲厲喊,不顧一切地跪爬過去,伸手抱住他那匹黑色座騎的前腿。 所有人都呆了。誰也想不到她膽敢抱住都督最心愛的座騎,更不敢相信的是那匹脾氣暴躁、平素除了都督誰也不准靠近的黑馬竟然沒有一腳踢開她,只是低低嘶鳴一聲,似傲嬌又似懊惱地從鼻間噴出幾口氣。 就連男人彷彿也對愛馬的反應頗感訝異,劍眉一挑。 「大人請饒我一命!」朱妍玉死死地抱著馬腿,哀哀懇求。 男人漠然望向她,瞇了瞇眼。「本都督從不做無益之事,你是何人?憑何要我留你的命?」 若他知曉她是罪臣之女,她這條小命更加不保。朱妍玉苦澀地抿唇,忽略他詢問自己身份的問題。「只要大人答應不殺我,民女任憑差遣。」 「好大的口氣!」他不怒反笑,眼神冰冷。「你以為自己有什麼能給我的?」 「我……」 朱妍玉話才出口,便感到男人墨幽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諷刺。她愣了愣,忽然也覺得自己可笑,就憑她如今這等相貌,有哪個男人會看得上?即便她一如從前清麗絕美,怕這個呼風喚雨的大都督也是不屑一顧。 可除了自己的身體,她還能給這男人什麼呢? 前世她曾在馬場生活過,幾乎可以說是在馬上長大的,而以這男人的座騎如此神俊的模樣來看,他該是個愛馬之人…… 她淒然一笑,只能賭一賭了。 「我……會養馬。」 第1章(1) 關外的秋天,楓葉如霜般火紅,染遍了整座山,如此絕艷的景致,映入朱妍玉眼裡,卻是泣血的哀傷。 她毫無興致欣賞,手裡拿著一顆窩窩頭,慢慢地啃著,偶爾實在受不了那硬邦邦的滋味,便喝一口水潤潤喉。 身邊坐著的都是和她一樣衣衫襤褸的婦人,也有幾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女,一個個都是面色淒苦,神情黯然。 她們原本都是官家女眷,因家裡獲罪沒入賤籍,流放北方邊境為奴。 朱妍玉咬著窩窩頭,恍惚地盯著路旁一片染紅的楓葉林,想著一個月前,自己還是個現代單身女郎,一場車禍後,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時代,成為一個剛剛被抄了家的犯官女眷。 初來乍到時,她不敢相信自己穿越,失魂落魄了好幾日,家人都當她是因父親獲罪愣傻了,不曾懷疑,之後她拼湊了原主的記憶,才逐漸回神。 她所處的朝代稱為「齊」,是接續著蒙古元朝之後所建立的平行時空,原本驅逐韃虜的布衣天子朱元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齊的開國太祖皇帝趙豐年。 既然歷史在這個時空發生了轉變,她也就不像其他穿越女有什麼預知未來的本事,還相當倒楣地穿越到這家犯官之女身上,流放為奴。 尋思至此,朱妍玉幽幽地歎了口氣。原主的父親朱長青也不知怎地捲入了二皇子的謀反,二皇子遭到圈禁,他們朱家則是被抄家,男子十二歲以上立斬,十二歲以下流放,女眷則是盡數流放。 原主是朱家嫡長女,今年正是如花似玉的十七歲,原本已是訂了親,因出嫁的女兒可免罪,原主的母親跪著哭求她未婚夫提早將她迎娶入門,可對方卻是不肯跟罪臣之女做親,堅決退掉這門親事。 原主的母親受不了打擊,熬不到上路便撒手人寰。原主的父兄全部死絕,一個剛滿十四歲的弟弟也被處死;一個十一歲的妹妹不堪流放折磨,在路上病逝了,如今家裡還活著的只剩她和一個八歲的弟弟。 朱妍玉看看自己長了青斑的手,又摸了摸同樣長了青斑的臉。其實原主臉蛋生得極好,清麗絕倫,肌膚更是欺霜賽雪,潤澤如玉,只是母親擔心她在流放途中受辱,特意讓她吃下一種丑顏藥,暫時毀了這副好容貌。 也多虧她如今長得醜,胸部也刻意用布條紮緊,又因傷心過度而消瘦,整個身材就像根乾柴似的,引不起男人的慾念,否則怕是在這半路上就被那些大膽的兵丁給凌辱了。 至今她仍記得,某天夜裡兩個喝醉的兵爺忽然闖進她們這些女奴的屋裡,一人拉了一個姿容秀麗的,當下就到隔壁房間發洩一番,聽著那兩個女人淒慘的叫聲,她心亂如麻,又怕又怒,只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能殺了那兩隻噁心的色狼! 有了一回,就有第二回。食髓知味後,那兩個女人便成了兵丁們洩慾的工具,她們也從起初的驚懼絕望到自甘墮落,如今竟是綁著繩索走在路上也能和那些負責看守引路的兵大爺們肆意調笑。 每每看著她們倆,朱妍玉就覺得全身發冷。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讓自己淪落到那般境地。 「走了走了!」 休息用飯過後,兵丁們揮著鞭子開始呼喝,她們這邊的女眷一個個起身,雙手被綁在一條長繩索上,一行人就像一串粽子般前後相連,誰也逃不了。 坐在另一處的婦人也跟著起身,其中夾雜著幾個年幼的男童,朱妍玉的弟弟朱相宇就在那串粽子最後,趁著兵大爺不注意,悄悄靠過來跟她說話。 「姊,你吃飽了嗎?」 才一個窩窩頭怎麼可能吃得飽?朱妍玉無聲地歎息。這些日子她經常處於飢餓的狀態,勉強能撐著走路而已。 但她沒在弟弟面前露出軟弱,微微一笑。「你呢?」 朱相宇左看看右看看,確定真的沒人在看他們姊弟倆,才又低聲說道「我也沒吃飽,不過林大哥答應我,晚上多給我兩個包子。姊,到時我分一個給你吃。」 朱相宇口中的林大哥正是這幾個負責看守他們這些罪奴的兵丁首領,不知為何,對朱相宇格外照顧,經常偷偷給他塞些吃食。 朱妍玉打量弟弟,唇紅齒白,眼神清亮,雖是個稚嫩的男孩,清秀端俊的五官已足可令人想像再多長幾歲,他會是怎樣一個翩翩美少年,而將來他長成真正的男子後又會是如何的絕代風華。 若是朱家還是以前的朱家,弟弟肯定是在京城引領風騷的風流人物,可惜啊可惜! 朱妍玉不禁伸出手,憐惜地摸摸男孩的頭。雖然她實際上並非他真正的姊姊,可相處一個多月來,她能感覺到這個弟弟對自己的全心依賴,至少他從不吃獨食,有什麼好東西一定分她一份。 在這個陌生的世間,她也只能和這男孩相依為命了。 「誰讓你們在後頭磨磨蹭蹭的?走快點!」前方傳來一陣不耐煩的喝叱。 朱妍玉一凜,和弟弟交換一眼後,兩人有默契地分開,回到各自的粽子串。 入夜後,一行人在野地紮營,朱相宇果然遵守承諾,趁隙偷偷溜過來,塞給她一個包子,雖然是冷的,而且顯然放了兩、三天,她仍吃得狼吞虎嚥,差點咬了自己的手指。 看她吃得滿足,朱相宇也高興,拉了拉她的手。「姊,宇哥兒長大後一定努力賺錢,絕不讓你吃苦。爹爹和哥哥說過,男子漢大丈夫,以後就由我負責保護姊姊了。」 提起父兄,朱相宇才剛透出些許喜色的小臉立刻又黯下,眼眶泛紅。 朱妍玉知道,比起自己,這個小男孩遭遇的才是真切的喪親之痛,他幼小的心靈也不知烙下了多少傷,卻還記得安慰姊姊。 是個好孩子啊! 她感動地摸了摸朱相宇的臉。「好,姊姊就等你長大了孝敬我,嗯?」 「嗯!」小男孩用力點頭,星眸閃亮,彷彿因姊姊交付這樣的重擔,感覺自己一下子高大起來了。 朱妍玉還想說些什麼,忽然一個兵丁走過來,指了她和另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女,吆喝著要她們去河邊提水燒飯。這荒郊野外的,那兵丁也不怕她們兩個弱女子起意逃走,為了方便提水,替她們解開了繩索。 當然朱妍玉也沒想逃,逃了以後弟弟該怎麼辦呢?她可捨不得丟下他一個孤苦無依。 她認命地提起空木桶往河邊走,另一個少女也施施然地起身,只是兩人剛走進樹林,那兵丁便匆匆從後頭趕上來。 「兵哥哥!」另一個少女見他來了,心下瞭然,眼眸諷刺一閃,唇角卻是盈笑。「您也真夠壞的,小女子這一身細皮嫩肉,您也不憐惜幾分,還讓人家去提水!您瞧瞧,我這手都發紅了。」 「哎唷,我的余二姑娘,我瞧瞧,還真的紅了呢!快放下桶子,哥哥給你揉揉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