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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瑪德琳    


  「這就是我,你記清楚了,把以前軟弱不堪的尹宸秋忘了,他已經不存在。」

  她驚惶不已,纖巧小手驟然滑落,收至身後,緊揪著白錦腰帶。她不要這樣,每個模樣的宸秋哥哥都是最珍貴的回憶,她要牢牢的藏納在腦海寶盒裡,不和誰分享。

  他含笑掩睫,大掌繞至柳腰後,握住泛涼的小手,檢視纏裹斷帛的傷處,「敏兒,好敏兒,你真是我的好女孩,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將那只不知好歹的狸貓抓回來,好好的懲貳…。」

  「不……」破碎的呢喃梗住,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轉身,踩入濃稠的夜色中,一如往昔,他的去留從來不曾因她而改變。

  蜿蜒足跡,有他來時及離去的斑雜步伐,她輕壓著紮起的手臂,彎身蹲下,顫抖的雙膝跪入鋪了滿地的雪泥,伸出徒剩餘溫的小手,撫過又將被傾覆的大雪埋掉的足跡。

  彷彿體內有什麼正在醞釀、洶湧,但沉重的悵惘壓得她透不過氣。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喚醒的不是他的感情,而是他禁錮在心底始終不願面對的貪慾,潛藏在良知道德之下的陰狠惡性。

  她,喚醒了沒有血淚的那個尹宸秋。

  他,決定將最柔軟的一面禁鎖、埋葬。

  天命難違?

  是誰訂定的?倘若前方的路都已有既定的路途際遇,那還走不走?

  祖奶奶曾說過,她們能夠體驗人間悲歡是因為生來注定與眾不同,她們是人也非人──至少在那一刻來臨前。

  她曾經天真的以為,也許她和祖奶奶將會是千百年來的唯二例外,也許她們能夠一直相守在崑崙,永遠永遠。

  但遠的總是近在眼前,看似近的,反而隔著千山萬水之遙,觸摸不到。

  那一刻終於來了嗎?

  狼獸似的直豎尖耳穿透火鶴色長髮,及時捕捉輕盈足音,微微一哂,擱下啜了一口的甘泉,笑咪咪的走到呆怔的敏兒面前,俯下八尺昂軀,親暱的摸摸她的發頂。

  「哎呀!我可愛的敏兒,一眨眼都長這麼大了?總記得上回來時不過是幾個時辰之前的事,讓赫哥哥瞧瞧……」紅髮男子扯弄柔嫩的臉頰,左搓搓,右揉揉,玩得不亦樂乎。「大雪天還跑出去玩?要是凍壞了身子,我可不好交代,下回別讓赫哥哥擔心了,嗯?」

  「赫……哥哥?」她只有一位宸秋哥哥,哪來的赫哥哥?

  「啊!」男子拍了下額頭,笑道:「差點忘了,這是我們初次見面,你肯定以為我是從哪裡跑來亂的,是不是?」

  敏兒怔忡的凝覷祖奶奶一眼,嚥了口唾沫,苦澀的問:「你是護者?」

  「別給我冠上這麼寒酸的稱呼,我是護使,背負著千萬年來最重要的使命,那便是看守你們,把你們照料得妥妥貼貼,這才不辱我的身份。」

  「護使……」

  「敏兒,不必這麼生疏,喊我一聲赫哥哥就成了,千萬別跟我客氣啊!」赫咧嘴大笑,豎立雙耳輕巧的動了動,隨著情緒起伏,時而垂點耳尖,時而彈指撩搔,一雙醒目的長耳與燎焰的紅髮甚是懾人。

  他就是負責看守她們的人,也是決定「那一刻」幾時來臨的人。

  凡人是怎麼說的?該來的總歸要來,躲也不是,逃也無用,況且她從睜開雙眼,思緒流轉起,便曉得自己早有該走的路。

  只是,割捨不下心中的眷戀。

  「哎,敏兒,你怎麼哭了?是不是被赫哥哥這對大耳朵嚇著了?」赫垂下雙耳,靠近她,刻意抽動數下,逗她開心,「你摸摸看,很好玩,祖奶奶說你好玩活潑,肯定會喜歡我這對耳朵才是。」

  她抽抽噎噎,伸手撫摸茸耳,不自覺的絞緊纖指,「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誰跟你說我是來帶你走的?輕點,我渾身上下就屬耳朵最有價值,要是被你扯下來,我可沒臉回去。」

  「不是來帶我走?」她迷惘的收手擦淚,忽地面色刷白,衝至老嫗的身畔,奶娃娃似的張臂抱住。「不要……不要把祖奶奶帶走……我只有祖奶奶……」

  赫扒搔著泛紅的耳朵,擠眉弄眼,皺丑了俊俏的臉龐。「敏兒,你別著急,我這回來,主要是看看你,沒有要帶誰走。」

  「敏兒,你別鬧了,你這樣子會讓護使感到為難。」老嫗輕斥著驚悸抽泣的少女。

  眼見委屈的淚水嘩啦啦的滑落她的臉頰,赫急忙曲膝躬背,討好似的向她行禮。「敏兒,赫哥哥都向你賠不是了,你別嘟小嘴,猛哭啊!要是哭壞了身子,我可是擔當不起。」

  萬一搞砸了如此夢幻的珍品,他要上哪兒找?

  「敏兒。」老嫗連忙安撫。

  「祖奶奶,你不要離開敏兒……不要……」

  「你忘了祖奶奶是怎麼告誡你的?不許哭,不能鬧,這早已是上天注定安排的,我們能共同守在崑崙度過這一段時光已是極大的福分,無從苛求,亦無從奢求。」

  「他……護使,要拿掉祖奶奶的靈犀了,是不是?」她含淚斜睞著頻頻彎腰扮鬼臉,企圖活絡場面的赫。

  他察覺拉攏無效,自討沒趣,於是挺直背脊,流露出沒轍的眼色,將難題扔給老嫗。

  「敏兒啊!你這樣怎麼行呢?你可是赫哥哥守了千百年來,見過最具靈性的萬中選一,否則上頭不會讓我提前下來知會你,你要更懂事才是……」

  「我不要跟你說話!你是要帶走我們的歹人!」敏兒倔強的咬著下唇,重重的扭偏螓首,他再親切,也掩飾不了想帶走祖奶奶的殘酷事實。

  啊呀!被討厭了。千年來頭一次當面遭受怨恨白眼的赫暗自咕噥,果真是吃力不討好的爛差事,否則也不會落到他身上,呿。

  「傻敏兒,你乖乖的,祖奶奶哪兒也不去,會一直待在這裡陪著你。」

  「真的?祖奶奶,你沒騙我?」她好怕孤單的守著這座偌大的地下莊園,更怕與唯一的親人活生生的被拆散。

  縱使明白這是既定的命,是無可逆改的天之道,她仍然私心的冀望,也許……也許所謂的天命會有破除的一天。

  私心呵……

  天神地靈可會聆聽她的殷殷祈禱?

  「睡著了?」暢飲完第十碗甘甜泉露,赫沒啥坐相,高蹺二郎腿,單手摸頷,神色難得正經的端詳枕在老嫗腿上的淚濕小臉。

  老嫗歉然的歎口氣,「令護使為難了。」

  「不會、不會,反正時候未到,我過些天再來也可以,只是……」赫緊皺濃眉,凝覷墜入無疆夢境的嬌憨睡容,玩味、琢磨著,「自從接下護使一職以來,她的靈犀可說是我見過最強盛的,喜怒哀樂、愛恨嗔癡全萌齊了,若是再這樣放任不管,我怕遲早要出事。」

  老嫗知悉赫語帶深意,順從他注視的方向看過去。

  他蹲下身子,輕輕抬起纏繞黑色斷帛的纖臂,尋思片刻,忽而湊近鼻尖嗅了嗅。

  「硃砂味……」

  有意思,偌大崑崙,小敏兒誰不招惹,偏要和佔地當家的茅山方士瞎攪和。

  這些窮盡氣力煉丹修行的道士,手段殘忍,行事狂妄,小則為惡人間,毒害靈物,大則干擾陰陽平衡,尤其近日更能感受到寧靜平和的崑崙有股不尋常的異能竄升,強大詭譎,而且疾速醞釀中,也許尚未成氣候,但是假以時日,恐怕將會掀起一場浩劫。

  就是預先感應到此一不尋常,上頭才讓他下崑崙勘查、巡視,順道將百年賀禮帶回呈上。如今看來,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棘手的還在後頭。

  赫小心翼翼的松放蜷指捏拳的素手。嘖嘖,連在睡夢中也不忘要拽緊祖奶奶的衣角,可愛的小敏兒情感真是豐沛得遠勝凡人,不尋常,大大不尋常。

  上頭不會樂見這等怪事,極可能頒令讓他一併解決,只是呢,他佔這職也多少占出心得感想,不問迄因始末便擅作定奪。

  再怎麼說,她們也是通曉靈性的……哎,他就是心腸軟,否則怎麼會淪落至此。

  收回遙遙漫思,他斂起來時吊兒郎當的痞相,瞇起暗赭眼瞳,壓低聲調的說:「我的好祖奶奶,你得一五一十的把敏兒的事照實說清楚,否則我這一回去往上呈報,可是會驚天動地泣鬼神。」

  「護使想問什麼,儘管問吧!老身自當有問必答。」

  「她,是不是動了情念?」而這恰恰是最要不得的事。

  第4章(1)

  靜謐冬夜,白雪落在幾哩外的枯枝上,夜鶯咕嘟咕嘟,抖落雙翅上的雪花,一雙炯目梭巡過崢嶸的殿宇,寒風習習,捎來枝丫第一道綠意。

  冬藏過後,總有什麼等待萌芽。

  「嘶,我說……」

  「噓……」趁夜埋伏的鬼祟人影俯低身姿,作勢潛入視同禁地的密室。

  刻意換上與夜色齊黑的尋常長衫,選在該是眾人鬆懈戒心的五更天,快步穿過千拐百回的迷離神殿,在殿與殿之間的銜廊雪地印下足跡。

  去他的蓬萊祖師爺!憑什麼他們刻苦耐勞守了數十年,換來的居然是一句資質不足?牟兆利這隻老狐狸憑什麼擅自決定將茅山之寶傳授給一個根基不穩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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