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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樓雨晴    


  「我小時候是不是很愛哭?」

  嚴君離回瞥他:「有一點,不過我想,那應該是沒有安全感。」

  或許是多多少少察覺到父母對他跟對兄姊的態度是不一樣的,所以他動不動就哭,像是在確定,還有一個人會把他抱在懷裡疼惜。

  又或者只是想炫耀——看,我也有一個!

  「那時候,也不曉得是哪裡學來的,做什麼事都一定要啾一下,跟只小啄木鳥一樣,就像這樣——」身體微傾上前,要往對方唇上啄去——

  嚴君離直覺往後一仰,避了開來,微慌地睜大眼望他。

  他神色僵了僵,收回手,乖乖坐回去,乾笑兩聲化解尷尬:「這種事好像不太適合示範。」

  那段會帶著笑回啄他一口的歲月,已經走得好遠,如今的嚴君離,只會用驚慌的神情看他,保持該有的分際,再也不容他近身。

  嚴君離望著他,遲疑半晌才問:「你現在——跟家裡關係還好嗎?」

  還會需要以哭泣,來確認身邊是不是有人關心自己嗎?

  他聳聳肩:「你離開以後,我跟家裡也斷絕往來了,這些年一個人單打獨鬥,少了那一家子給我扯後腿,倒也輕鬆自在。

  「後來累積出一點名氣,他們有回頭來找過我,畢竟是自己的父母,總不能看他們窮困潦倒、流落街頭吧?我最多是讓他們三餐溫飽,不可能再給更多了。

  「然後有一次,家裡大掃除,意外翻出我媽以前的就醫紀錄,她在生我姊時難產,之後就不能再生育了。發現自己不是她親生的,也沒有太驚訝,去問了我父親,才知道我是他外面養的女人生的,我媽根本恨我恨得要死,怎麼可能疼得入心。

  「最戲劇化的是,我連我爸那一頭的血緣關係都沒有,我親生母親另外還有情人,我爸質疑過我的身世,在我出生三個月就去驗了DNA,證實我根本不是他的孩子,難怪他們會那麼瀟灑地把我賣了,就算當時沒有你,我也不可能在那個家得到一丁點的溫暖與關愛。」

  而他,居然還為此而與嚴君離鬧脾氣,如果沒有這個人,他的童年只會更悲慘,能不能平安長大都不曉得。

  「我後來也去找過我的親生母親,不過她已經有自己的家庭,還有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小孩,她現在的丈夫對她很好,完全不知道她過去的事情,知道我是誰以後嚇得臉色發白,拚命求我不要去破壞她好不容易擁有的幸福。其實我根本就沒有要做什麼,只是單純想知道生我的人是什麼樣子而已。」

  他很平靜地說完,攤了攤手:「就這樣,身世大白,最終結果是沒有一方真正稀罕我,不是因為我身上有和用價值而接近,就是想把我這個人生污點踢得遠遠的。」

  從此真的孑然一身。

  迎上對方柔軟的眼神,不禁有些好笑,又感到溫暖。

  從以前到現在,就只有這個人,真正在乎他的情緒,一直到現在,都還擔心他受到傷害,滿眼的不忍。

  「不必用那種眼神看我,那種虛假的感情我也不稀罕,從以前就知道他們沒當我是一回事,現在又還有什麼好打擊的?」

  曾經有一個人,說要給他全世界所有的感情,愛情、親情、友情;情人、親人、知己,那個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一個嚴君離,就抵過一切。

  「你不是一個人,可以不是。」

  他呼吸一窒,偏頭望去,卻聽嚴君離幽淺接續:「現在的你,不可能沒有人愛,只要你願意敞開心房,不會找不到一個真心愛你的人,你為什麼不去試一次,只願意玩那種愛情遊戲?你明知道那樣只會更孤單——」

  他要他——試著去愛別人?

  嚴知恩胸口一陣悶痛,凜著臉道:「看來嚴君臨把我那堆荒唐的爛桃花也說了,怎樣?瞧不起我嗎?我就是這種爛人,只玩得起性愛遊戲,沒有束縛,玩完一拍兩散,很好啊,誰也沒負擔。」

  口吻近乎賭氣,沒發現嚴君離神色有一瞬的僵凝。

  當年……也讓他感到束縛與負擔了吧?所以現在才會那麼害怕與誰安定下來,明明那麼寂寞,渴望有人陪伴。

  「你知道——承諾與束縛的差別在哪裡嗎?」好一會兒,嚴君離低聲啟唇:「有愛的,是承諾,能讓彼此安心;沒有愛,才會覺得被束縛,不自由。」

  這番話,成功引來嚴知恩的注目:「這是經驗談?因為你愛她,才會心甘情願被束縛,走進婚姻的墳墓裡嗎?」

  嚴君離沒正面回應,只反問他:「你呢?還是想堅持你要的自由?或者想放棄你的隨心所欲,好好經營一段感情?我希望是後者,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不再孤單。」

  「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忽然間,覺得這一切都難以忍受,他幹麼要陪著演戲,一起粉飾太平,他嚴知恩從來就不是那麼孬的人。

  幾乎是不顧一切地,衝口而出:「我為什麼定不下來,我為什麼沒有辦法專心去看一個人,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嗎?跟我談愛情,你不覺太虛偽?!」

  如果真的不要了,那就轉身走開,去過他幸福的婚姻生活,不要用這種讓人心痛的溫柔來憐憫他,他不需要!

  嚴君離被他這一嗆,神色僵凝住,再也撐不住嘴角的淺笑。

  迎視他眉間深鎖的陰鬱,竟是無言以對。

  嚴知恩洩了氣,頹然地將臉埋進掌中:「算了,我情緒有點失控,讓我一個人整理一下心情。不必理我,你先進屋去休息吧,時間也差不多了,嚴大哥說,你現在作息要規律。」

  他來,並不是想傷害嚴君離,只是對方擺出那種西線無戰事的模樣,就真的讓他很火,他寧可嚴君離來個大爆發,把該償的都一次償個清楚,也不要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地吊著他。

  嚴君離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默默起身進屋,留給他獨處的空間。

  第8章(1)

  凌晨一點了。

  嚴君離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丟下那個人不管,獨自入眠。

  由溫暖的床被中起身,走出房門,客廳的小燈依然維持著他進去前的亮度,院子裡的那盞燈也依然亮著,微弱的光源照在那道身影上,更顯落寞淒清。

  小桌上那壺薰衣草茶早已冷卻,他握著根本無法取得任何溫暖的瓷杯,弓著身,肘側抵靠在膝上,遺忘了時間般靜止不動。

  嚴君離深深歎息,心裡清楚,無論再過多少年,這人永遠是他心口最柔軟的傷,一碰就疼。

  「還不睡嗎?」

  他一出聲,嚴知恩便偏首望來。

  「時差吧,你先睡,不用理我。」

  要真能不理他,此刻又怎還會站在這裡?

  他抿抿唇,聲音很輕,帶著些許遲疑:「要不,到我房裡,我陪你。」

  此話一出,見對方眸底閃過一抹異采。

  他們都不是純情少年了,應該知道這句話會有什麼後果,何況以他們的關係,要指望像以前那樣溫情地蓋著棉被相陪到天亮,那是癡人說夢。

  他嗓音有些啞:「我先去洗澡。」

  補上這句話,意圖應該夠清楚了,如果嚴君離原本沒那樣的意思,應該立刻打住,一切到此為止,回房睡覺去,但對方只是輕不可聞地「嗯」了聲,耳根泛著不明顯的紅潮。

  一股熱氣衝上腦門,他發現,自己當下就有些許「反應」了。

  只是一句再含蓄不過的邀請而已,他的身體感官,從來不曾對誰如此敏感過。

  洗完澡由浴室出來,他往嚴君離房門望上一眼,輕輕旋動門把,確定沒上鎖,他吁了口氣,推門而入。

  那個人倚靠在床頭翻著雜誌,房門開啟時,朝他望了過來,嘴角揚起那抹他所熟悉的微笑弧度。

  他應該要卑劣地立刻撲上去,速戰速決,以免拖得愈久,給對方更多的反悔空間,但是那一刻,他卻不由自主地緩下步伐,近乎著迷地在那記笑容下深深沉溺,在那個為他預留的位置躺下,往對方胸口靠去,伸手環上腰際,感覺對方回應的摟抱,指掌輕輕挲撫他的背脊。

  從來沒有一回的性愛,是如此溫存地開始,以往總是撕裂般的糾纏、窒息式的索求,只有欲,沒有愛,不像現在,單單是靠在胸前傾聽著那個人的心跳,什麼都不做也能滿足。

  垂眸瞥見對方順手擱在一旁的雜誌,封面赫然是他與人在夜店激吻被偷拍到的畫面。

  嚴君臨居然連這種垃圾雜誌也寄來,分明是存心置他於死地。

  他身軀一僵,變了臉色:「那個——」

  「嗯?」嚴君離眉目溫和,側耳傾聽他微悶的咕噥——

  「我有很小心,出國前才做過身體健康檢查,你可以放心……」

  聽懂了話中涵義,嚴君離心口一疼,主動俯首吻住他的唇,堵去那串自厭自貶的話語。

  「誰懷疑你這個了!」

  嚴知恩立刻順水推舟,手探入衣服底下,猛攻男人最敏感的地帶,怎麼說也是玩咖級的,嚴君離絕不是他的對手,說他卑劣也好、無恥也罷,無論如何是不容對方全身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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