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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樓雨晴 雖然說是這樣說,但樊君雅真的很疼愛女兒,而且到目前為止,完全沒有再生第二胎的打算,一副就是只要有這個寶貝就夠了。 她想,他之所以愛死了女兒,應該是覺得當初就是意外有了圓圓,她才會答應回到他身邊吧! 她始終沒有跟他明說過,孩子其實根本不是主因…… 看到前方「綺情街」的路牌時,她熟練地轉動方向盤,將車開進44巷裡,另一手啟動遙控開啟車庫鐵卷門。 房子是在生了圓圓之後的某一天,他突然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一路上神秘兮兮,怎麼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重回到這扇門前,他才將鑰匙交到她手中,輕輕對她說了聲:「歡迎回家。」 她無法形容那一瞬間的感受,震撼、心悸、感動……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說,要我想想你要的究竟是什麼。我想了又想,終於明白,你要的只是一個家,一個安穩的家。當初離開這個家時,難過的不是只有我,你也一樣。所以,不只為你,也是為我自己,我找回我們共同的家,也找回記憶中的幸福。」 44巷絕對不是極陰極煞的不祥之地,這裡埋藏了太多快樂的歲月記憶,也是他未來要創造幸福的地方——與她一起。 他想,做了再多浪漫舉止,都不及給她一個家重要。 上天對她並不公平,她小小年紀便失去雙親,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對她來說,是何其珍貴,他卻一直都沒有想通這一點,總是做一些白目的事情惹她傷心難過。 她後來才知道,他那麼拚命工作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且還猛向她抱怨:「那個姓孫的前屋主簡直是獅子大開口,沒人性極了!像是算準了我非買不可似的,有夠詭異,買得我心好痛……」 明明是兩人私底下的談話,竟不知怎麼地傳到那位孫小姐耳中,對方得知後,也回嗆他:「加上我勞心勞力的演出費用,還算是殺必思友情價給你了!不知感恩的小鬼!」 「誰是小鬼?」他已經淪落到連個二十出頭的小女生都可以這樣嗆他了嗎?大爺他這輩子最恨人家叫他小鬼。 「姊姊我叫你小鬼還算抬舉你了!」叫他喊聲姑奶奶都不為過! 「……」一旁的她完全插不上話。 這兩個人只要湊在一起就會鬥個幾句,而且愈鬥到後面,內容愈無腦。 薛舒晏停妥車後,後座的男人已經先行抱女兒進屋,再將後車廂的紙箱一一搬進去。她隨後要關門時,隔壁的住戶也正好回家。 是個生面孔,以前沒看過。 她笑笑地打招呼。「嗨,你是新搬來的?住附近嗎?以前沒看過你。」 男子下意識退開一步,旋即又困惑地抓抓頭,像是不明白自己退開做什麼,她又不會咬人…… 她好奇地打量他。「你住隔壁?」她記得隔壁住的是一名單身女子,個性矜冷,很難熟得起來,所以雖然只有一牆之隔,對她的熟識也僅止於:女子叫「朱寧夜」,目前27歲,單身,容貌標緻,沒有男朋友,也不曾見過她帶異性回家或與誰交好,就這樣。 也因此,這名男子竟能擁有她家的鑰匙,還登堂入室,怎不教人好奇萬分地多看幾眼? 像是要對自己方纔的失禮做些補救,對方惑直一笑,還多禮地鞠了個躬。「你好。我叫臨江,姓……孫吧,應該。」 應該? 不得不承認,44巷奇人異士真的愈來愈多了。 她輕咳一聲,重新堆起敦親睦鄰的親切笑容。「我住56號,就在你隔壁,有問題的話可以來找我,我叫薛舒晏,丈夫姓樊,你也可以喊我樊太太。」原因是她家那個幼稚鬼很愛別人這樣喊她,聽了可以心花怒放一整天。 「好的。那我要回家陪寧夜了,再見。」 這個新鄰居,比朱寧夜親切好多,這兩名個性南轅北轍的人,究竟是怎麼湊在一起的? 走了幾步,像是在思考什麼,臨江搔搔頭,有些遲疑地回過頭問她:「我們以前……是不是有見過?」總覺得……很面熟的感覺。 「應該沒有吧。」薛舒晏淺笑。她自認自己的記性還算不錯,像臨江這種氣質特殊的人,如果見過一定會有印象。 「是嗎?」臨江偏頭想了想。 或許真的是錯覺吧。他轉身進屋,本來就不會想太多的單純個性,很快便將這個小小的疑惑拋諸腦後。 又是新學年的開始,送走了舊生,迎來新生,再看著他們在大學生涯中由青澀中逐漸蛻變、成長…… 薛舒晏覺得,教學真的是一門很有意思的職業,她在這份工作中找到熱忱與趣味。而被她教過的學生中,有不少在畢業後的幾年都還會回來探望她,與她聊聊近況,像眼前這個就是—— 「所以,你現在在這兩個男生當中猶豫,不曉得該接受哪一個才好?」 「對呀。」女孩摸摸發尾,表情甚是苦惱。「同事大我五歲,個性穩重,對未來很有規劃、也很會照顧人,跟他在一起真的很輕鬆,什麼都不用煩惱。然後同學是四年相處下來的,也追我追得很誠懇,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總是知道怎麼逗我開心,跟他在一起很快樂,不過他對未來好像沒什麼想法,個性又痞,是比較及時行樂的那種人。」 薛舒晏面帶微笑,耐心地側耳傾聽。「那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痞子同學。」女孩連考慮都沒有。 「你有沒有想過試著改變他呢?」選擇穩重成熟的同事,是比較省事輕鬆,但是她會猶豫,就表示對痞子男還有感情,捨不下。她並不是十八歲的夢幻少女,當然也知道現實生活的重要,但如果是以一輩子的幸福做為考慮的話,要相處一生的人,若無相當的感情基礎,幸福並不完整。 「如果連未來的保障都不能給你,那還談什麼愛情?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就應該要為你做到這點最基本的改變。」 女孩思索著她的話,反問:「那老師,師丈小你四歲,你曾經也面臨過類似的取捨嗎?」 「當然。」兩人一同走出教學大樓,女孩非常尊師重道地走在前頭幫她開門。 「我曾經有很多機會可以離開他,選擇更輕鬆的人生道路,但是最後我還是留在他的身邊,因為我在關鍵時刻看見了他的改變,也看見他努力想給我的未來,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自己知道,就算我可以再去喜歡另一個人,也沒有辦法像愛他那麼地愛。 「所以你應該想的,是你對他有多愛?愛到能夠包容、努力到什麼程度?一百分喜歡卻只有五十分滿意度的男人,和一百分滿意度卻只有五十分喜歡的男人,你要怎麼取捨?我選擇了只有五十分滿意度的男人,然後努力將它提高到七十分。」而且這輩子再也不能要求更高了,回憶那個男人一連串的白目事跡,她頗心酸地想。 女孩專注思索著她的話,行經施工中的地帶,順口回問一句:「女生宿舍要整修啊?」 「嗯。前陣子近七級的大地震,牆壁有龜裂痕跡,基於安全上的考慮,再加上女宿近幾年床位一直不太夠,樓管方面提出後、校方通過決議大範圍整修擴建。」 女孩點頭。「那天晚上的地震真的好恐怖,所以說啊,早知道就多享受幾年,人生苦短,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誰知道,把自己搞得那麼辛苦幹麼……」 「是啊,早知道。」 可惜世上沒有早知道,很多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千金也換不回早知道,否則人生又怎麼會有這麼多遺憾…… 女孩清揚的笑聲在她耳邊迴盪,接著,耳邊一陣轟然巨響,笑聲停止。她只覺眼前一陣昏暗,九月天艷陽依舊暑氣逼人,但她霧茫的視線幾乎看不清楚…… 痛。緊緊掐住胸口的痛楚,幾乎令她無力承受。早知道,如果早知道,只要一伸手就可以…… 「老師?」輕柔的呼喊近得恍若就在耳邊。她甩甩頭,視線恢復清明,女孩清秀的臉龐倒映在眼瞳。 剛剛……怎麼了? 她思緒一陣恍惚,彷彿有一段銜接不上的空白…… 「……所以說,早知道就多享受幾年,人生苦短,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誰知道,把自己搞得那麼辛苦幹麼……」 她莫名地神經一陣緊繃,說不上來的衝動,讓她伸手抓住女孩手臂,緊得掐痛了對方。 「老師?」被迫停下腳步的女孩,顯然對她的舉動感到無比困惑。 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舉動,薛舒晏亦茫然自問:我在做什麼? 她正欲張口,前方一陣轟然巨響,震痛了耳膜,也震得兩人瞬間呆滯。 望向眼前成堆倒落的鋼筋,兩人面面相覦,好半晌無法從詭異的沉默中順利開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