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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頁     席絹    


  可多年來的富貴生活並沒有消除掉她骨子裡的潑辣蠻橫,再加上她忍這個鬼丫頭很久了,此刻新仇舊恨一同湧上,若不能將紀小芳撕成碎片,哪能消心頭之恨。

  「桂嬤嬤!」趙思隱完全沒有想到向來舉止嚴肅有度的桂嬤嬤竟會有潑婦的行止,才想伸手拉回她,卻已經晚了——

  「啊!」這是桂嬤嬤淒厲的哀號。

  沖得太猛的桂嬤嬤拐到腳了,身形一個踉蹌,煞不住地往牆上撞去,正面貼合在牆上,撞了個結結實實。瞧那力道,把臉撞平都有可能——

  「阿娘!」桂姨娘好不容易才哭完一場,此刻見娘親竟然為了幫她討公道而受傷,尖叫出聲,撲了過去。在路經紀小芳時,怒聲質問:

  「你這個該死的狐媚子怎麼可以躲開!」

  對,就是因為紀小芳突然閃離,桂嬤嬤才會因失去攻擊目標而撞牆,都是這個狐媚子的錯!

  「我沒想躲。」小芳不爽地回道。小歸村的人,哪有怕打架的!

  「是我拉開她的。」白雲很是斯文地開口說道。

  「你?你是誰?!」桂姨娘讓身邊兩名健婦去扶桂嬤嬤,瞪著白雲問。

  「我是她的同鄉友人。」白雲隨口說了句,接著道:「我們不懼打架,卻也不打老人。所以,我拉開了她。」

  小芳悄悄扯了扯白雲的衣擺後,以眼神詢問著:咱小歸村幾時有這樣的例啦?

  在小歸村,只要翻臉打架,誰還管男女老幼啊,敢出手相打就要有挨揍的覺悟,不然就別打。

  白雲以眼尾瞥了小芳一下,示意稍後解釋。畢竟正常人實在很難以簡單的眉目去傳遞超過一句話以上的意涵,至少白雲很確定自己做不到。

  小芳乖乖退到一邊。有小雲出頭,她萬事放心,所以她又有空可以繼續哀悼身上這套慘遭辣手摧殘的新春裝了。才上身沒幾天就穿壞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啊,要怎麼修補才不會讓人看出來破掉過啊……

  小芳退居成路人,但事情當然還沒完——

  「你一定是故意害人的!我阿娘這樣衝過去,沒人扶著,就會撞到牆上去,你的居心太險惡了!侯爺,您看這兩個人,把我阿娘害成這樣——」桂姨娘指著白雲罵了一通後,臉上表情迅速改變,換成楚楚可憐樣,就要找家裡大人討公道。

  「是啊,隱哥兒,您要給老奴作主啊……」撞得一臉鼻血、掉了兩顆牙的桂嬤嬤雖然還沒有從頭暈與疼痛中緩過來,卻在稍稍擦乾淨臉上的血後,便讓兩名僕婦攙扶著,虛弱至極地走過來,一邊唉聲訴苦。可惜鼻音太重又兼有點漏風,致使她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一種與其慘狀全然不搭的趣味感……

  白雲就站在小芳近旁、桂姨娘面前,當桂嬤嬤走過來時,昏花的老眼漸漸清明,她本想趁機狠狠瞪一眼紀小芳,卻不料找錯了方位,瞪錯了人——她瞪的人是白雲。

  白雲的目光早就定在桂嬤嬤臉上了。

  當兩人的目光對上時,白雲露出了一抹非常溫雅謙遜的微笑,目光盈盈,笑容柔怯……

  第12章(2)

  當桂嬤嬤視線恢復清明之後,先是一愣,接著,驚駭欲絕地失聲叫道:

  「順、順兒!李順兒!」

  慘叫完,整個人即刻暈死個人事不知。

  情況再度亂成一團。

  白雲還沒完全收拾好自己臉上的笑容,下巴就被捏住,轉向賀元的方向。

  「李順兒?」他挑眉問。

  白雲聳聳肩。

  「顯然我不是,她認錯人了。」然後玩笑道:「古有佳人一笑傾國傾城,我難望其項背,只能傾個老婦人。」

  賀元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撫上她嘴角,像是想將她剛才那抹屬於嬌美女性才有的笑容給留住,或攢在手中,獨佔。

  「……還有我。」他的低語,只有她能聽見。

  白雲確實聽見了,因為她臉紅了。

  不想讓人看到她這個模樣,賀元當機立斷,拉著她的手就走,再不理會眼下這一團混亂——那反正不干他們兩人的事。

  「走。」他這樣說道,也身體力行。幾個貼身小廝在前開路,排開所有企圖擋住他們的人。他快步將她帶離那場混亂,以及讓他很介意的昭勇侯。

  白雲只來得及對還在一邊哀怨的小芳做了個手勢,並以唇語無聲道:「有空來我家。」她們兩人最近的運氣實在太壞,想好好談個話卻是千難萬難;所以還是去她家吧,那總不會再隨便跳出個昭勇侯家的什麼人來吧。

  昭勇侯似乎在後面喊人,希望能阻止他們離開,叫了「賀二爺」,也叫了「那個書生,請留步」,但賀二爺與「那個書生」都沒有理會他的打算,兩人早就跑了個不見蹤影了。

  雖然昭勇侯正是白雲來京應考的原因,但他這個人對白雲一點重要性也沒有。她所做的一切,與其說是為了昭勇侯,不如說是為了醫好她阿娘的心病。

  昭勇侯趙思隱對她來說,永遠只是個無關的路人而已。

  賀元直接將白雲帶回家。

  讓丫鬟們在書房的外間擺上瓜果香茗後,遣退所有小廝丫鬟,只叫春生與春明把門。

  「她們打架的原因是什麼?」賀元實在好奇。

  「單方面的爭風吃醋。」

  「爭風吃醋?」賀元怎麼也想不到竟是這麼個離譜原由。

  「桂姨娘誤以為趙思隱這陣子追著小芳跑,是對她起了心思,所以在街上偶遇後,自然不肯輕饒,罵了幾句就打上去了。」

  「昭勇侯的喜好真奇特……」一般公侯人家,就算只是通房,也不會在大街上使潑;而這位敢這樣幹,定是平常就被縱出了這樣的脾性。

  「……或許,這就是那個桂通房之所以誤會的原因——小芳比她悍,而昭勇侯就愛悍的。」要比凶悍,小歸村的女人可從沒輸過。

  賀元低笑著搖搖頭道:

  「一直知道昭勇侯的家宅向來不安寧,卻沒想到竟糟糕至此。」

  「只是從一個通房身上就能看出來他家內宅如何嗎?」

  「多少能看出來的。如果不是昭勇侯府全是這樣的貨色,就是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存活下來。」要知道,昭勇侯的元配如今被關在鎮寧庵,聽說在府裡時就被逼得瘋瘋癲癲了。

  「聽起來那府裡很不安寧啊。」白雲聳聳肩,興趣不是很大,只在心底決定絕對不能讓阿娘知道這件事。

  賀元也不想多談那些無關緊要的。看著白雲,他臉上帶著深思的表情道:

  「那個桂花叫你李順兒。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白雲眼睛一轉,道:

  「只要你想知道的,我當然都會告訴你。不過,你要不要猜猜,為什麼她會叫我李順兒?」

  「雖然對令堂的長相沒有印象,但我想,你應該與她極為肖似吧?」

  「當然。我隨了我阿娘;而我阿娘年輕時可是小歸村最美的女人。」很是自豪地抬頭挺胸,下巴高揚。對於自己美到足以嚇人,她很滿意。

  「你的娘親,真的是李順兒的表姊妹?」賀元問。

  「不,我娘親四歲被賣掉後,就再也沒見過舅父一家人,壓根兒不記得他們的長相姓名籍貫。就算哪天在路上遇著了他們,彼此也是認不出來的。」白雲緩緩說道:「所以,我娘親沒有表姊妹。」

  賀元雖然想過這個可能,卻又覺得難以置信,盯著白雲的眼,輕聲問道:

  「你的娘親,就是李順兒?」

  「嗯。」點頭。

  「也就是說……趙思隱,是你的……兄長。」賀元覺得頭都大了。

  「不是。」白雲搖頭。

  「怎麼不是?你們分明同母。」這種事又不是抗拒就能抵賴掉的。

  白雲搖搖頭,喝了口茶之後,道:

  「我們母女不是為了認親才來京城的。」

  「可你們是為了他而來,是吧?」語氣酸酸的。

  白雲不理他,點頭道:

  「是的。但我們不認他。」

  「你以為事情發展到現在,一切還能你說了算?」他就不信在桂花那聲厲嚎之後,趙思隱會不加以追查。

  一追查下去,真相總會出來。同母異父的妹妹或許不見得能讓趙思隱上心,但生母是絕對一定要認回奉養的。看看那個桂花,之所以活得這樣滋潤,不就是因為桂花是他生母的「至交好友」嗎?

  「雖然很困難,但並不是辦不到。」白雲覺得趙思隱在朝堂上或許很是精明強幹,但一個縱容內宅亂得不成樣子的男人,在私人事務上應該是比較糊塗粗心的。只要她小心一些,趙思隱就永遠不會知道他的生母「死而復生」了。

  「你莫要小看昭勇侯。」

  「小看他的不是你們這些嫡系貴族嗎?」

  「道不同,不相往來,並不表示無視他的能力。」這是兩回事。

  這一個多月來,在賀元無時不刻的世情解說下,她已經知道嫡庶之間的社會地位完全是天上地下,兩者之間極少往來論交,就算有交好的,在公開場合也不會站在一塊兒。一般平民還不是那麼明顯,貴族高官階層就一目瞭然,愈是家業大的,愈是嫡庶分明,各有各的交際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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