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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春野櫻    


  但她當然不能這麼誠實的說出來,尤其是當著他的面。

  「奴婢現在最困擾的事情是……如何說服小少爺上幼塾。」她沒說謊,這也是她的煩惱之一。

  「我知道你在教他讀書識字,若你自覺能力不及,我也可為他另聘夫子入府。」

  「那不一樣。」她正色道:「上幼塾不只是為了讀書識字,也是為了學習待人接物的處世之道,小少爺天天關在府裡,接觸的全是寵他或是侍候他的人,很容易養成驕縱的脾氣。」

  「驕縱?」他直視著她,「秋嬤嬤說自從你來了之後,毅兒的性子溫和許多,我倒覺得他先前上幼塾的時候,脾氣才古怪。」

  「那是因為他在幼塾中遭到排擠。」她頓了下,問:「侯爺可知道此事?」

  南宮縱沉默了一下,「他沒說,但我多少有猜到。」

  「所以侯爺不強迫他上幼塾,是因為知道他在幼塾裡遭遇到的事?」

  「毅兒不需要受這種委屈。」

  「這世界就是這樣,沒有任何人是可以受到所有人歡迎的。」她神情嚴肅,「孩子無知,很容易做出殘酷的事、說出殘酷的話語去傷害別人,奴婢認為要讓小少爺學會如何去面對及應付各種不同的人,而不是將他關在府中。」

  從沒有人跟他探討過兒子的教育及養成,而他也沒有可咨詢的對象,因為他是平遠侯南宮縱,他的身份讓所有人不敢對他說出心裡話,他們只會順從,不敢違逆他、反駁他、糾正他——縱使他是錯的。

  可她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指正他這個糟糕透頂的父親。

  他疼愛毅兒,卻又下意識的與毅兒保持距離,他對毅兒有虧欠,所以他寵愛毅兒,但毅兒的存在,偶爾仍會令他感到……不堪。

  「侯爺若愛他,就不要害怕他受傷。」她在昏暗的光線下,直視著他的眸子,「真正的愛,不是確保他不會受傷,而是在他受傷的時候給予鼓勵及安慰,並陪伴他成長。」

  她的這一番話讓南宮縱更加確定了一件事,她是真心的喜愛毅兒,不是作戲。

  毅兒失去娘親後,他納了兩名妾室,希望她們都能成為毅兒的母親,代替他娘好好疼愛他,只可惜他不喜歡她們,她們也不愛他。

  於是在毅兒對他說出「我討厭蓮姨娘跟繡姨娘」後,他便讓她們永遠消失在毅兒眼前,並覺得女人對於不是己出的孩子,果然是無法衷心疼惜的,他自己便曾經受過那樣的苦,最能理解毅兒的處境。

  在她們之後,皇上將羅謙之女指給他為妾,他對她一點期待及寄望都沒有,而她也確實對毅兒毫無心思。

  然後,桑靜來了。

  她不是毅兒的娘,卻對毅兒有著無比的耐心及愛心,她不因他的身份高貴而不敢管教,也不因她非親生己出而放任不管,比娘親更像娘親。

  「我不制止你帶毅兒上幼塾,只要你有那份能耐的話。」

  聞言,她驚喜地道:「侯爺說的是真的?」

  「我像騙子嗎?」他眉丘一攏。

  「不……不像。」她下意識的注視著他。

  他確實不像騙子,甚至也不像是殺人魔,但兩個妾室失蹤,袁秀熙又死因成謎,不知落葬何處,教她不得不懷疑他是個可怕的「變態殺妻魔」。

  「你早點歇著吧。」

  他起身掠過她身邊走了出去,而當他經過她身側時,她的肩頭碰觸到了他的胳膊,不知怎地,她竟心跳加速。

  見鬼了!她在心裡咕噥著。

  南宮縱離開慕天城,進京與皇上研議秋狩佈兵之事。

  他這次進京要好幾天才會回來,大魔王不在府裡,正是桑靜四處打探的好時機。幾個月前,她是侯府的新人,若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恐怕會啟人疑竇。

  可現在,誰都知道她是南宮毅最喜歡的姆姊,南宮縱也賦予她極大的管教權限,再加上她頗得秋嬤嬤及辛老爹的信任及疼愛,就算她出現在奇怪的、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地方,也只需要一個「睡不著,出來走走」的理由就能糊弄過去。

  在大家睡得最沉的二更天,她走出自己的房間,開始進行搜索。

  袁秀熙在這兒住過,不可能沒有半點她存在過的痕跡,雖然她不知道袁秀熙在侯府時是住在何處,但她打聽到侯府西邊有一個小築始終閒置著,平時也不准人隨意進出,因此她強烈懷疑那裡可能就是袁秀熙待過的地方。

  她忍不住又想起藍鬍子,藍鬍子離家前交給妻子一把鑰匙,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開啟那扇門,可妻子卻抗拒不了好奇心的驅使,打開了那扇秘密而血腥的門。

  侯府中的僻靜小築,就像是藍鬍子的那扇房嗎?想著,她突然感到害怕惶惑,但她天生大膽並勇於冒險,即便害怕,還是勇往直前。

  她小心翼翼的避開巡邏的護院,終於來到目的地,可進入小築後放眼所見,卻讓她訝異得張大了嘴。

  她原以為會是個殘破荒廢,冷清寂寥的地方,可整個小築整潔清幽,草木扶疏,一看就知道有人極用心的在打理著,不僅沒有一丁點恐怖的感覺,反倒覺得溫馨舒適。

  月光溫柔的灑落在小築的前庭,照亮了一條石板小路,小路的盡頭是一間矮木房,門開著。

  她走進屋裡,裡頭陳設簡單樸實,正中央是個小廳,廳中有張長案,案上擺了一個牌位,供著香,可牌位上卻沒有任何的名字。

  她心裡疑惑,是哪個無名氏在此處被供奉著、祭拜著呢?

  小廳的兩邊各有一個小房間,她走進右手邊的那間,看見一張書案,兩旁有書櫃,案上則有筆墨,顯然有人在使用。

  她驅前一探,案上擱了幾本冊子,她拿起來翻了一下,赫然發現竟是袁秀熙的筆跡。

  秀熙姊在這裡待過?那麼外面小廳供著的是她囉?若是她,為何牌位上無名無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思索著,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她嚇壞了,急著想找地方躲藏,可這斗室根本沒有可藏身之處,只能趕緊縮在牆邊,發覺有人走進小廳,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我好想你。」外面傳來男子的聲音,竟是南宮翔。

  桑靜心頭一震,住在西府的南宮翔為何會在這種時間溜到侯府來?跟他在一起的人又是誰?

  「我難道不想你?」有人回應了他,是個女子。

  一聽那聲音,桑靜震驚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老天爺,跟南宮翔在這裡幽會的人竟然是羅雨懷?

  「我真的好想離開那個陰陽怪氣的男人。」羅雨懷抱怨著,「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我才能脫離苦海?」

  「這事急不來,你不是不知道皇上有多賞識他。」

  桑靜一聽,就知道他們所說的「陰陽怪氣的男人」正是南宮縱。

  「你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難熬嗎?」羅雨懷語氣幽怨,「雖然他從來不碰我,視我如無物,但只要一想到我在名義上還是他的人,我就……唉,你哪裡懂?」

  聞言,桑靜驚訝得差點忘了呼吸。

  什麼叫從來不碰她?這意思是……南宮縱跟羅雨懷至今仍是有名無實的?!

  這麼國色天香的美人在側,南宮縱竟然無視她的存在,他到底有什麼毛病?

  「心肝,」南宮翔哄著她,「別急嘛,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帶回身邊的。」

  「我如何不急?再遲,恐怕你都看不見我了。」

  「為何這麼說?」南宮翔問。

  羅雨懷哼了一聲,「你知道那個叫桑靜的女人吧?」

  「你是說小雜種的姆姊?」

  「就是她。」羅雨懷面上難掩憤恨,「上回她對我無禮,我不過是賞了她一耳光,小小的教訓了一下,南宮縱居然三更半夜跑進我房裡,掐我脖子,警告我從今往後要離那賤婢遠一點。」

  聽到這些話,桑靜整個人傻了。

  南宮縱竟會為了她警告羅雨懷?難怪好幾次在府中看見羅雨懷,她都轉身就走,原來是有這層原因。

  但,南宮縱為何要這麼做?羅雨懷是兵部郎中之女,是出身嬌貴的官家千金,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婢女,孰尊孰卑顯而易見,他怎會為她出頭?

  想到這兒,她不自覺的倒抽了一口氣,心跳也莫名的加速。

  「你說,難道我堂堂一個兵部郎中的千金,還比不上一個低賤的丫頭嗎?」羅雨懷氣憤難平。

  「心肝,別氣,那丫頭怎麼跟你相比?」南宮翔安慰著她。

  「她當然不能跟我相比,」她語帶疑惑,「只不過他為什麼對那個丫頭這般上心?難道……」

  「難道什麼?你該不是想說他看上桑靜了吧?」

  「難道不是?」

  南宮翔笑了起來,「不說你是多麼的國色天香,婀娜多嬌,就說之前的李繡娘跟沈開蓮吧?她們可也不是一般的美人呀。那些個美人在他身邊,他都能無動於衷了,哪會對個丫頭產生什麼興趣?你別不信,那雜種肯定有隱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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