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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貓朵    


  呆瞪著花店玻璃大門外的街景,一片灰濛濛,雨水不斷衝下。

  因為下雨了,所以他方才又夢見那年的秋季。

  ……他剛才睡著了?

  電話鈴聲還響著,他抹抹臉,坐正身子,大手撈來一旁米老鼠造型的話機,拿起話筒。「深深花坊,您好。」

  「大哥!」季深深的聲音在那端響起。

  「嗯,你還不回來嗎?」這店是深深的,他是深深的員工。

  「對呀,會場這邊還沒忙完。」一個大企業家辦活動,需要鮮花佈置會場,季深深一整日都在會場忙著,花店就暫由林凡一人看著。「我看外面雨好大,店裡大概不會有客人上門,你早點回去休息好了。」

  「嗯;:」他握著話筒,視線調向玻璃大門外。這麼大的雨,客人上門買花的機會確實不大。「那我店門關一關,去接你?」

  「啊,不用不用。」季深深的聲音變得有些困窘,「嗯……那個……等等有朋友會來接我啦!」

  「哦?」關於她口中的「朋友」,林凡心知肚明。因為他和那個人,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只是,他當然不能說破。「那……外面雨大,你自己小心。」

  結束通話後,他愣愣看著那只米老鼠。

  深深還真是單純得徹底,這麼大的一個人了,還喜歡米老鼠這號卡通人物。

  可不是?若她不單純,又怎會讓他和亦辰兩人聯手欺騙,至今仍毫不知情,還傻呼呼地相信他?

  向震譚策畫了一個實驗,要自己的兒子向亦辰和他來進行,而實驗對象就是季深深。為了這實驗,他和亦辰才會接近深深,而他也才會在後來被深深找來她的花店幫忙。

  又因為這實驗,才會讓他在無意間發現亦辰的身世極為可疑,於是他認識了方若海。想到方若海,他突然惱起來。

  方士均前天又打電話過來,說他要出國參加一個極重要的醫學研究發表會,下星期才回台。

  簡單來說,那可能隱藏亦辰身世的玉墜,最快也要下星期才能拿到了。

  換言之,方若海還會繼續留在他家。

  他暗下雙眸,想著自己這幾天來的異常行為。

  前些天撞見她練舞,隨後聽見她的噴嚏聲,他還以為是她身上濕透的舞衣讓她著了涼,後來他發現她只會在他從花店回家,兩人距離比較近時,她才會打噴嚏。能解釋這情況的,大概只有對花香過敏這理由了。

  之後,他從花店回家前,會先借花店後方深深房裡的浴室,簡單地衝過澡,洗掉沾染上他身的花粉花香後再進家門,而他也確實是沒再聽見她打噴嚏。

  他這種行為……他要解釋成什麼?如同他對別人那般對她的關懷嗎?若是如此,為何每晚踏進屋裡一聞到飯菜香,他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那樣的感覺,他曾有過,在芸心還在時。

  芸心給他的,他很享受,但方若海給他的那份感覺,他卻害怕。

  怕什麼?他怕什麼?

  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轟隆」一聲,外面又響起雷鳴。

  林凡抬起眼,視線調向玻璃門外的街景。天若不下雨,他的惡夢、他的疼痛、他的害怕是不是就能不藥而癒?

  驀地,他好像瞧見一抹黃色的身影站在對街,那身形……

  他倏然起身,長腿一跨,人已拉開大門站在小小的遮雨棚下。

  方若海身上套著剛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三十元雨衣,雙手抱著裝有她做好的晚餐的猴子圖樣帆布提袋,站在路邊等著過街。

  雨幕下,她幾乎睜不開眼,雨衣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哎喲,早知道三十元的雨衣這麼沒用,倒不如用那種黑色的大塑膠帶套住自己就好,害得她現在直擔心帆布提袋會被打濕。要是濕了,裡面的飯盒碰了雨水,飯菜會冷得快。

  她一手緊護著帆布提袋,就怕淋濕,另一手則當雨刷用,不停抹著自己滿是雨水的臉。

  她真不懂,為什麼林凡會在向伯伯的研究室工作?更不懂他為什麼還要在花店兼職?他明明是法律系高材生,有更多更好的就業機會啊。

  她曾偷偷向國智堂哥打聽過林凡的家庭。她知道林凡是南部人,爸爸是大地主,生活環境良好,還聽說他爸爸在他滿十八歲那年,就已把名下的部分土地過給他。

  國智堂哥還說,林凡念大學時,就把地賣了,靠著股票和基金,賺了不少錢。所以他應該很有錢呀,光看他那個家的擺設和裝潢就能證明他很有錢,就算不工作也不會餓死,那他為什麼要來花店兼職呢?

  天際劃過一道白光,方若海驚跳了一下,飄遠的思緒回到現實。

  她看看左邊,好多車,又看看右邊,還是好多車。天雨車多,她想過個馬路都很困難。什麼爛交通嘛!

  她試著往前踩一步,咻!計程車呼嘯而過,她連忙縮回腳。

  噢,不是說要禮讓行人嗎?她站了老半天,怎麼沒人禮讓她一下?

  她又試著往前走一步,咻咻!老舊公車冒著黑煙奔過她眼前,連帶濺起一片水花,污水全往她身上打。

  她閉上眼,緊護著帆布提袋,縮著肩向後退兩步。

  哇嗚!她可不可以哀號?讓她過一下馬路是會怎樣?不給過就不給過,沒必要用污水賞她一個痛快吧?

  忽地,她的腰身被鉗制,雙足被迫離地。雙耳不斷竄進雨聲、風聲、雷聲,和往來的車潮聲,她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雙腳已回到地面。

  她聞到熟悉的氣味,混著會讓她過敏的花香。

  「哈啾!」不優雅地打了一個噴嚏後,她睜開眼,果然是他!

  她笑咪咪地迎上他的視線,才要開口,便被林凡冷冷的語調和生人勿近的尊容給打斷她將要說的話。

  「你跑來這裡幹什麼?」方才見她站在路邊,左右晃動著小腦袋試圖看清來車的畫面,讓他心一緊,沒經過大腦同意,他就奔進雨中,橫過車潮環住她的腰直接「搬」她過來。

  方若海怔了怔,眼神抹過不易察覺的受傷,隨即又奉上春暖花開的笑靨,「送晚餐來給你啊,沒等到你回家,我想花店大概很忙,你應該也還沒吃,所以我就過來啦!」

  這幾日的相處下來,她知道他生活作息固定,傍晚五點半就會回到家,今日過了六點半,遲遲未見他進家門,於是興起送晚餐給他的念頭。

  她一番似是關心的話,迫得他只能瞪著她。

  那吹得人心暖暖的笑臉上,沾著透明的雨水,雨衣的帽子根本擋不住這樣的雨勢,她的長髮濕黏在頰畔。

  風一揚起,把她身上那件三十元的雨衣吹得鼓鼓的,更顯得她的嬌小。

  雨衣內是一件粉色的高領無袖針織衫,刷白的牛仔短褲下,套了一雙米色的半統靴。

  她一手抱著印著猴子圖樣的帆布提袋,一手猛拉雨衣不讓它亂飛的樣子,看來真像個孩童,很稚氣,卻又可愛得讓他不忍再對她動氣。

  對!她剛才欲橫越馬路的危險行為,讓溫和的他動了氣,但林凡卻全然沒發覺,他認定的危險行為自己剛才才做過。

  「你怎麼知道這裡?」推開玻璃大門,他推著她往裡面走。方才不過是跑到對街抱她過來,他就被雨淋得整身濕,風一吹來,是真的有涼意。那麼她在外頭站那麼久,應該很冷吧?

  「我在客廳茶几上看到深深花坊的名片,就照著上面的地址過來啦!」他有提過他在向伯伯的研究室工作,也提過他還在花店工作的事,所以一見到名片,她就猜到那該是他工作的地方。

  話才說完,方若海又是一個噴嚏。沒辦法,整個室內都是花,要她不打噴嚏太為難。

  「現在是冷還是過敏?」他盯著她頰畔的濕發。

  「咦?」她狐疑地看著他。他知道她對花香過敏?若是如此,那這幾日他回家時,身上沒花香卻有沐浴後的乾淨味道是因為他先洗過澡?就為了不讓她猛打噴嚏?

  她揉揉敏感的鼻子,「過敏比較多,冷只有一點點。」她揉著鼻子的手,正好遮住她隱藏不住喜悅而不斷向外咧開的嘴。

  哈……哈哈……哈哈哈……好完蛋喔,因為她真的很喜歡他耶!

  林凡拿過她手中的帆布提袋,動手為她脫去她身上那件擋不住雨的三十元雨衣,然後握著她的手,領她走到店面後方那個屬於季深深的私人領域。

  他知道未經主人同意就私自闖入是不禮貌的行為,但現在這情況,他也只能對深深不禮貌了,他總不能見方若海一身濕卻置之不理。

  「架上有乾毛巾,你先擦一擦。」推她進浴室後,他轉身欲走。

  「你去哪?」她反拉住他的手。

  睇一眼他倆交握的手,他淡淡開口:「關店門,然後我們回家吃飯。」鬆手,離開。

  看著他朝大門走去的背影,方若海舉起方才被他握住的左手,手腕上彷彿還殘留著他的體溫,暖暖的、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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