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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齊晏 她開始期待每天都能夢見天神,但天神久久才會入夢一次,她便開始計算多久才能夢他一回,漸漸地,她發現天神入夢的時間很規律,只要是每個月的月圓之夜,他就一定會入夢來。 直到有一夜,在似醒非醒、似夢非夢間,她看見天神走出她的夢,跪在她的床前,用他的雙手緊緊將她的小手包覆住,他低著頭,濃眉深鎖,在淡淡的月光下,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看見他黑緞般的發中夾雜著黃褐色的髮絲,他是那麼的高大,但她卻不感到害怕,反而在他高大的陰影下覺得很安心。 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天神的事,為了感覺他是真實的存在,她開始學會了偷睡假寐,她發現他總在月圓之夜悄悄地來,天明以前悄悄地離去,來了以後總是靜靜佇立在她床前凝望她,有時輕撫她的發、她的臉頰,有時緊握她的手,那一份溫柔幾乎將她化開,幾年的光陰裡,天神成為她除了家人以外最熟悉的人。 「小姐整日病昏昏,說不定看見幻覺呢。」紅兒小聲安慰她。 「你不信就算了。」這是她這麼多年來頭一次願意提起心中的秘密,紅兒相不相信她並不是那麼介意,她只是想說出來,好像這樣就會成為事實。 她緩緩把視線移向雕花窗,看見明月如銀盤高懸,她蒼白的唇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 好美的月,今夜天神一定會再來。 「小姐,你都已經悶出一身汗了,奴婢先替小姐擦擦身,換上乾淨衣裳,小姐好好睡一覺,明天或許就退燒了。」紅兒已經很習慣服侍她了,立即手腳俐落地準備替她更衣擦身。 「等等……」何茉雅有些羞澀地拉緊衣襟。「把床帳放下來。」 紅兒呆了呆。「屋裡就只有奴婢和小姐兩個人,又沒有旁人,把帳子放下來,奴婢得爬到床上去才能替小姐更衣,擦身可就更麻煩了!」放下帳子礙手礙腳的,怎麼做事呀? 「你把帳子放下來就是了,別那麼多話。」萬一天神忽然出現,撞見了她的裸身怎麼辦?光這麼想,她的臉頰就發熱起來。 「小姐今兒個真怪,奴婢服侍小姐這麼多年了,有什麼可害羞的?」紅兒百思不解,一邊嘀咕、一邊把帳子放下來。 隱身在床帳旁的零厲怔怔地看著床帳,那層薄薄的床帳對他來說根本有如空氣,沒有絲毫遮掩的作用,但當他知道何茉雅視他為天神,非但不怕他,還因為他而羞怯時,心底異常雀躍,唇畔也飛揚起了一絲笑意。 如果他真的在她面前現身呢?她會有何反應?她會如何回應他? 「小姐,你先睡吧,奴婢在床前守夜,要是不舒服就趕緊喚奴婢。」紅兒喂何茉雅喝完了藥後,仔細地替她蓋好被。 「不用了,紅兒,你回房去睡,今晚我不會有事的。」她怕紅兒在房裡,天神就不會來了。 紅兒歎口氣。「小姐難道真的相信天神會來?」 「我現在好多了,你不用擔心,今晚不用你服侍,你快走吧。」何茉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急著支開她。好不容易一個月才有一次見到天神的機會,她不想被紅兒佔據掉太多時間。 「小姐,你這個樣子真叫奴婢擔心。」她擔心何茉雅病得神智不清了。 「我好得很,至少現在好得很,你睡覺磨牙會吵得我不好睡的。」何茉雅乾脆找個理由打發她走。 「我睡覺會磨牙?小綠每天跟奴婢一起睡的,她沒跟我說過呀!」紅兒瞪大雙眼,她從不知道自己有磨牙這個毛病。 「有,你有。小綠睡熟了聽不見,但我是睡不好的人,自然聽得清楚。你回去睡吧。」何茉雅好說歹說才把紅兒騙離她的閨房。 房門掩上,聽著紅兒的腳步聲慢慢走遠後,何茉雅費力地支起上身,望了望窗外的明月。今夜她不想睡,她想要等她的天神出現,她要確定那不是夢。 零厲看得出來何茉雅在等他,但是姚堂英自他眼前墜崖那一幕在他心裡刻得又深又重,之後的幾世都沒有跳脫同樣的宿命,他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奼月的轉世早已將他忘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了,他不再能希冀她的轉世會記得與他有關的任何一點一滴,他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在何茉雅面前現身,這一份勇氣他還沒有準備好。 何茉雅硬撐著不讓自己睡著,她一定要等到他。 夜愈來愈深了,她的失落感愈來愈重,她不停地在心底問自己,天神怎麼還不來?他今夜會來嗎? 床帳忽然無風自晃了一下,何茉雅愕然,心念一動,便閉眸假睡,調勻呼息,想試探自己的猜測。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她再緩緩睜開眼,清清楚楚看見了一個高大英武的男人就站在她的床前,他高大身軀的陰影幾乎將她整個人都遮蓋住了。 她呼息急促,心跳加快。 是她的天神。 他出現了! 第4章(1) 零厲以為她已熟睡,沒想到她竟突然睜開眼,讓他無法逃避。 「你是真的!」何茉雅揚唇,給他一個微笑。 零厲默默凝覷著她,動也不動。他很想對她說,他並不是天神,而是妖獸,但他無法開口,發不出聲音來。 「你是天神,對嗎?」她的雙眸晶瑩剔透,充滿崇敬之情。 他只是妖獸,扛不起「天神」之名。 「我不是天神,我是妖獸。」他忍無可忍,急促地否認。 「妖獸?」她的秀眉輕輕蹙攏。「妖獸是什麼?」爹娘只對她提起過佛祖、菩薩、天神的故事,從沒有告訴過她什麼是妖獸。 「修煉成妖的猛獸。你……怕嗎?」他艱難地說道。 何茉雅深深凝望他,緩緩搖了搖頭。 「你不可怕,我不怕。」她真摯地微笑。「不管你是天神還是妖獸,我都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對嗎?」 零厲的心口掠過一陣強烈的痛楚。他從來不曾想要傷害她,然而她卻因為他而受傷慘重。 「天神,你是來救我的,是嗎?」 何茉雅不斷問著令他難以回答的問題。 「我救不了你。」他緩緩蹲下身,伸指輕撫她的眉心。「這麼多年來,我也一直在想該怎麼救你,但這需要你幫我,因為必須要你和我一起才能救得了你。」他沒有提他們之間的身份,沒有提血咒,也沒有提璇璣娘娘的謎咒,他不想再嚇壞她,所有過往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一切他都不敢多提。 他的蹲身靠近,讓何茉雅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孔,看清楚了他那雙眼睛。他的姿態謙卑,眼神溫柔得能將她化開。她的心口驀然有些疼痛。 「你的眼睛真漂亮,像寶石一樣。」她給他一個毫無保留的微笑,甚至伸手想去觸碰他的臉。就像以前一樣。 小手凌空頓住。像以前一樣? 零厲接住她冰涼蒼白的手,習慣性地輕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為什麼……」何茉雅的神情很困惑。「為什麼我好像見過你?難道在我很小的時候你就來了嗎?」雖然這幾年來她已經見過他太多回了,但是這種兩人對望時的熟悉感很不一樣,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經認識他了。 零厲激動得握緊她的手,眼眶灼熱。 「是更久以前,更久更久以前。」他心中開始燃起希望,奼月一定會慢慢想起他的,只要她想起過往的記憶,他們就能破除璇璣娘娘的謎咒了。 「真的嗎?原來在我那麼小的時候你就開始守護我了。」何茉雅柔細的嗓音中充滿了感動。「妖獸是你的名字嗎?」她其實比較喜歡喊他天神。 「不是,我叫零厲。」他期盼在她臉上看見更多的熟悉感,他已經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零厲……」她咀嚼著這個名字,眼神是全然的陌生。 她並沒有記起他。零厲難掩心中的失落。 「零厲,因為我自小體弱多病,所以你才守護我嗎?你是不是也同樣守護著所有體弱多病的人?」她的人生空白,知識貧乏,爹娘為求她長命,自她懂事以來總要她念佛經,她所聽所聞也是那些,根本不知道妖獸是何樣的存在? 「不,我只守護你。」他用她的語言回答。 「你是我一個人的!」她綻放出孩童般純真的笑容。 「是,我是你一個人的。」曾經,他也對奼月如此深情地說過,但奼月從來不愛聽,她甚至掩耳拒聽他所有深情的話語。對奼月來說,那些情話都只是污言穢語,她從不會因此而感動。 他多渴望在奼月的臉上看見這樣單純喜悅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