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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佚名    


  「母后,別淨瞧著兒臣,再多瞧幾眼,兒臣的臉上也不會生出花來,多吃些,你這兩日又見消瘦了。」

  說著,容若持玉箸挾起一塊棗糕,喂到母后的嘴邊,從小,只有他們母子二人時,什麼宮廷規矩都拘不著他們,就像是一般民間的母子,兒子喂娘親進食用膳,一切都再自然不過。

  華芙渠吃進了棗糕,仍舊微笑地盯住兒子的臉,雖然難掩近日抱恙的憔悴蒼白,但是她那張臉蛋仍舊是美得驚人。

  「母后只是在惋惜,怎麼這幾年咱家的容哥兒,長得與母后越來越不像了!」她煞有其事地歎息,唯有在兒子面前,她才會露出像少女般貪玩調皮的表情,這樣愛嬌的神態,就連她的天子夫君也不曾見過,「明明小時候明眸皓齒,就像個小帝姬,把你扮成小女娃的樣子,多好看啊!可惜了,你五歲之後就不再讓母后為你穿女裝了。」

  「那是當然的吧!」容若沒好氣地回道,心想他明明才是受害人,但一臉委屈的人卻是她這位母后,只怕見到的人很難想像,他眼前那個對自己兒子擺出一臉哀怨表情的女子,是被世人稱為深受皇恩,擁傾城之色卻冷情冷性,只知道獨善其身的華皇后。

  「兒臣是個皇子,如果到了二十二歲都還見女相,如何在朝堂上懾服群臣,領事議政呢?若是如此,母后該擔心才對。」

  從兩年前,他父皇生了一場大病之後,病情就反覆不定,是以他從弱冠之年首次被帝上指派攝國領政之後,這已經是第三次,所以,這兩年來,群臣都已經將他視為太子的當然人選。

  尤其,在去年掃蕩了他大皇兄與三皇兄的謀反之後,他將被立為太子的傳言更是甚囂塵上,因為,在大臣們眼裡,二皇兄律韜人在西北打仗,多年來不問京中事,對儲君之位更是不曾聽說妄議之論,想來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與大位無緣,才會斷了爭位的念頭。

  但容若心裡有數,在他父皇眼裡,十分看重這個二兒子,幾次提及西北的戰況,對於律韜的帶兵本領,以及運籌帷幄的才幹,都是讚不絕口。

  所以,容若不否認在數月前,大軍在西北面臨被敵人截斷糧草的危機時,他曾經想過,借口拖住糧草不發,讓律韜這個所向披靡的皇子將軍吃一場敗仗,就算不死,至少也一挫他不可一世的傲氣。

  但終究,事關天下蒼生,將士安危,他還是在千難萬險之中,用計將糧草交運到律韜的軍隊營裡。

  當然,除了心裡顧念天下之外,還有一點攏絡這位二哥的意思,總歸是雪中送炭的恩情,往後見面,至少能有三分情義。

  「小姐,進藥的時辰到了。」蘭姑姑端了一個小藥罐,以及一杯溫水過來,她是陪著華芙渠嫁進宮的丫鬟,私下她仍喚主子「小姐」,見了容若,她笑得十分慈祥,「四殿下,姑姑已經裝了一匣子的棗糕,回王府的時候記得讓奴才們攜上,夠你吃兩、三天了。」

  「通宵批折子的時候嘴會饞,怕是一晚上就沒了。」容若撇唇輕笑,站起身,接過藥罐與水杯,伺候母后吃藥,這時,才見到她的左手腕上纏著繃帶,眉心微蹙,「母后的手怎麼受傷了?」

  「沒事,昨天修剪花木時,讓月季的花剌給螫了一道口子,是你蘭姑姑大驚小怪,一道血口子纏了一層又一層,說是怕感染了。」華芙渠不動聲色地拉過衣袖,遮住了裹傷的地方,回頭對蘭姑姑說道:「給皇上的藥備妥了嗎?」

  容若也回過頭,看著一向都是和顏悅色的蘭姑姑沒了笑容,語氣裡帶了幾分不甘願,「就快好了,等娘娘親手下了『藥引』,就能送過去了。」

  華芙渠聽跟隨多年的心腹丫鬟故意在容若面前強調了幾個字,心下不悅,但只是回眸淡瞥了她一眼,以眼神示意她說話當心。

  「母后,你給父皇配的是什麼藥?為什麼非要你來操這心?就把藥單交給太醫院的院判們,讓他們去張羅就好了。」

  論起醫理,容若雖懂幾分,但是不若母后精通,他十五歲出宮建府時,她曾經交給他幾本從「藥王谷」流傳出來的醫書,要他閒時抽空讀看,只是近幾年朝廷事忙,他粗讀過兩遍之後,也就擱下了。

  「藥在我這宮裡煎好再送去,其實我也不經手什麼,還不都是奴才們在忙活兒,容哥兒,母后知道你心懸外廷的政事,去吧!不過記著,蘭兒做的棗糕好吃,一次吃多了還是有礙胃氣的,知道嗎?」

  「是,兒臣明日再來向母后請安。」他微笑頷首,與母后話別幾句,就領著隨從帶著滿滿一匣子的棗糕離開「坤寧宮」。

  但他的腳步走到門牆之外,忽然頓止停下,俊顏霎時沉凝,身旁的隨從疑惑地想要出聲,就被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給制住。

  他靜心凝神,聽著門牆之內,他母后柔婉的嗓音帶了幾分嚴肅,道:「以後在容哥兒面前,說話要當心,我不想讓他多心猜想。」

  「可是——?!」蘭姑姑一口氣提起了,很快又歎落,「知道了。」

  「蘭兒,對不起,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原本嚴厲的語調,驀然柔軟了下來,華芙渠幽幽地歎了口氣,「蘭兒,他還是不肯給我回信,只按照約定,讓人把喂血的藥送過來,那日,我的一意孤行傷了他的心,他不肯原諒我了,是嗎?蘭兒,我的決定是不是錯了?可是,要我眼睜睜看著那人死去,我還是不忍心,總歸是多年大妻……」

  湛藍的天空,浮雲似白衣,瞬息千變萬化。

  相較於這秋日裡純淨澄亮的穹蒼,由毅王爺律韜所率領凱旋回京的軍隊,便如一道黑色的旋風,在百姓們夾道的歡呼聲中,紀律嚴明的軍隊在行進中,無一不是神情肅穆恭謹,絲毫不見為朝廷立功待賞的沾沾自喜。

  律韜一身玄色戰袍,騎在黑馬背上,讓他原本就高大偉岸的體型更添幾分懾人的氣息,戰甲上點點的磷光,看起來彷彿是敵人未干的鮮血,深刻陰鷙的五官上,見不到一絲表情,冰冷得就像是方才浴血戰歸的修羅之王。

  「王爺,前方就是『迎將台』了!聽說今天皇上龍體違和,是由睿王爺率百官前來迎接咱們凱旋。」一旁也騎在馬上的京遠春湊過身來,低語道。

  「嗯。」

  律韜頷首,銳利的眼眸斂了一斂,這些年來,他雖然征戰在外,但對他這位四弟在朝堂上的作為卻時有耳聞,想到了數月之前,在最危難的關頭,是這人高明地掩過敵人耳目,將糧草送達,光是這一份心計,讓他心裡雖有三分感激,但還有七分,是忌憚。

  若說,眼下人們茶後閒談他律韜最多的,是他數月的對付敵人的殘酷屠城之舉,那麼,對於這位身份尊貴的皇后嫡子,百姓們除了讚揚他的治河救荒之功,還有就是他討伐自己大哥與三哥謀反,所贏得的漂亮一役。

  那時,他人在邊關,看著從京中送來的密報,詳實的陳述討伐的經過,心想若是換成了他,就連他自己都沒把握,對付這位睿王爺面面俱到的盤算,與之為敵,能夠從這人手下討到幾分贏面?

  第10章(1)

  同樣的心思,換了個立場,此刻在另一方,容若的心裡也在思考。

  「迎將台」上,容若身著一襲天青色的雲錦袍服,清冽卻柔軟的顏色,十分相襯他溫潤俊美的臉龐,他的體態說是纖細,不若說是修長,他雖無武功,卻勤練拳腳功夫,弓馬嫻熟,是以他的外表看似文弱,其實肌理分佈極勻稱,就只是一張曬不黑的白淨臉皮,讓他看起來只能是個書生樣。

  「四哥,二哥他們到了!」

  青陽的一聲興奮大喊,讓容若揚起眸光,直視著前方朝他們開進的玄色大軍,即便是居高臨下,都能夠感覺到那宛如黑雲襲來的氣勢磅礡。

  他心下一凜,目光落在大軍最前方的男人身上,看著日陽之下,那人的眼眉冷厲加寒冬的冰霜,一身玄黑色的戰袍彷彿還透著從戰場上帶回的肅殺之氣,生平第一次,他的心因為看見了一個人而翻騰起來,其中,競有一絲他所不熟悉的膽顫。

  他嘲笑自己的天真,怎麼以為自己能夠攏絡得了這樣的人?!

  此刻的容若,一顆心是通透清醒的,他知道如果要得到帝位,這男人將是橫阻在他面前最大的阻礙。

  一抹笑,悠然輕淺地,躍上了他的唇角。

  這時,站在下方百官之列裡的裴慕人,轉眸看著他四殿下俊美無儔的側顏,看見了他翹在唇角的那抹笑,不禁微楞了下;多年的至交情誼,讓他知道那是這位主子心裡有盤算時的表情,那笑極明艷動人,任誰也不知那笑裡,藏著這天底下最甜美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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