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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佚名    


  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渠,開過尚盈盈……

  「一朵芙渠,開過尚盈盈……芙渠。」驀地,在她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張極美麗雍貴的容顏,對自己笑得十分坦懷,她懷念地瞇起雙眼,對著那位美麗的婦人呢喃喚出:「母后……」

  小滿聽主子喊出一聲「母后」,不知怎地,背脊爬上了一陣涼意,但還來不及反應什麼,就見主子隻身走進了雨幕之中,她嚇了大跳,跟了上去,隨手捉過一名宮人,要他趕緊去通報皇上。

  小滿不知道她的主子說要打斷腿的話,究竟有幾分認真,但卻是知道若她讓主子出了差錯,再逛到閻王殿去,包準是沒路再回人間了!

  小滿一路勸主子回殿,喚人取傘,但瓏兒恍若未聞,只是沿著湖畔而行,迷濛的目光始終都盯在湖裡的蓮花上,絲毫不覺身上的衣衫已經被雨淋透。

  這時,殿外傳來了動靜,宮人高喊「皇上駕到」。

  「娘娘,皇上已經往這裡過來了,可見陛下還是心疼娘娘的。」小滿在一旁追著勸說,卻不料主子沿湖而走的腳步,竟是越走越快,絲毫沒有回頭的打算,「娘娘——?!」

  這幾日不來,狠著心不來看她,如今還來做什麼?

  她忍不住嘲弄冷笑,弄不明白此刻心裡像是雜草瘋長般的恨,究竟是從何而來?那恨意生得太過迅速茁壯,讓她根本就來不及去阻止遏抑,彷彿這恨早就埋在她心裡。

  只是她曾經忘了,便以為是淡了。

  律韜領著人一進「芳菲殿」的大門,遠遠的就看見湖的另一畔,她像是無主的幽魂,昂著蒼白的嬌顏,逆著風雨前行。

  「瓏兒!」他心下大震,叫喊了聲,飛快地趕上她的腳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你這是瘋了嗎?!跟朕回殿裡去。」

  瓏兒藉著雨水的濕滑,掙脫了他還是有一絲憐惜不敢緊捉的掌握,轉身大步踏開,但還走不到兩步,就被他給從背後硬生生扳回來。

  「瓏兒!」

  在雨中,她必須瞇著眼眸,才能直直地看著他,漫過淒楚長睫的雨滴,彷彿是老天爺替她所淌下的控訴淚水。

  「我做錯了什麼?皇上要如此防備著我?」

  她自問,這些時日以來,她所做的所有事情,沒有任何一項損及了他帝王的權勢與威嚴,都是為了善治這天下,怎麼就是不可以呢?

  「你沒有做錯,你沒有……?!」律韜伸臂要抱她入懷,被她推開,一時之間,堆迭在他心口的悔與急,翻騰地絞痛了起來,「先跟朕回殿裡去,先把你的身子暖了,我們再慢慢說,好嗎?」

  她沒有做錯,至少,做錯的人不是現在的她!

  是他錯了!他們都錯了!

  那些年,他們都錯得厲害,卻是再也……無法挽回。

  瓏兒冷眼看著他的焦急與悔恨,覺得此刻全身上下,只有胸前的辟寒犀是有熱度的,其餘的皆是一片冰涼,冷得她連骨頭都感覺痛了起來,彷彿全身都要倒騰過來,神魂與骨肉就要被硬生生的分離。

  她痛得再也無法忍受,眼前一暗,在昏迷之前,被他抱進了懷裡……

  第9章(2)

  那一夜之後,瓏兒臥床不起,小小的風寒成了肺炎,咳嗽到了最後,痰裡竟然隱見血絲,只消一躺平了,血痰上湧就會狂咳不止。

  所以,一連幾日,她都是被律韜擁在懷裡睡的,但即便如此,還是一咳起來就是撕心裂肺的抽搐,教人看了心驚不已,就連呼吸之間都可以聽見肺裡積痰難散,絲絲抽風的雜音。

  太醫院幾位院判在「芳菲殿」裡輪值看顧,開立藥方之前都是斟酌再三,他們誰人不知道此刻抱恙之人,是帝王心上之寶,能醫治得好,那就是保住項上腦袋,保住家中老小的幸事,但要是有個萬一……那後果,是他們這幾天連想都不敢想的惡夢。

  「皇上,娘娘該進藥了。」

  這幾日,為表慎重,都是太醫們親自煎藥,端進伺候,今天晚上是由郭太醫以及姚太醫領值輪守,藥碗承在錦托上,端在郭太醫手裡,藥湯上可以看見微微顫動的波紋。

  律韜依舊是將瓏兒抱在懷裡,就怕力道緊了會捏疼她,松著手抱卻又極費力氣,是以他一雙手臂連日以來已經抱得有些麻木,但是卻是能抱著,就不肯放她下來,他聽見郭太醫的進稟,抬起布著血絲的眼眸,透過紗簾,看著小滿走過去,從太醫手裡接過湯劑。

  「朕知道你們在怕什麼。」他的嗓音很沉、很冷,幽幽的,彷彿剛從地獄之中飄揚而出,「皇后必須痊癒,還不能落下病根,是以真的能夠起效用的虎狼之藥,你們不敢下,寧可因為力有未逮而請失職之罪,也不想就怕有個差錯,落個誤治之罪,抄家滅族,你們這些只想保命的心思,朕都知道,也很不高興,但眼下,也只能靠你們救皇后。」

  「臣有罪,請皇上治罪。」兩位太醫跪地伏首,額上冷汗涔涔,他們知道皇后的病雖然是風寒引起,但是,脈象卻是異常的紊亂,讓他們就算有精妙醫術,以及多年問病經驗,也都傻了眼。

  「在醫理上,朕不如皇后,但朕有一物,應該能幫上你們的忙。」說完,律韜喚來心腹之總管,「元濟,朕要你去那房裡取一物過來給太醫。」

  「皇上,您說的可是……?」元濟看主子的眼神,很快就知道所指的是「養心殿」西暖閣後方,除了主子之外,從不允任何人進入的那間密室。

  「過來說話。」律韜頷首,在元濟的耳邊說了幾句,「去吧!」

  「是。」元濟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刻領命而去。

  律韜看著紗簾之外,仍舊伏首不起的兩位太醫,淡聲道:「兩位俱是醫者,應該都聽過『藥王谷』這個地方,以你們的醫術,再參考『藥王谷』從來不世內傳的醫書藥本,倘若皇后的病再不能治,別怪朕手下不留情。」

  「是!臣等叩謝皇上隆恩。」兩位太醫低首轉面相覷,心裡除了驚懼之外,還有驚喜。

  他們當然聽過「藥王谷」,只是這天底下,沒幾人能見到谷中珍藏的醫書,一般醫者只知其中些許,便已經可以妙手回春,更何況他們現在能夠拜讀原冊,想必能夠尋出解決皇后脈息紊亂,與尋常人有異之道。

  律韜給了太醫院找出治病之方的期限,才讓兩人告退,接著從小滿的手裡取過那碗湯藥,勉強哺了兩口進瓏兒嘴裡,便被她給咳了出來,烏黑的湯藥漫過她的下頷,在衣襟上濕了大片。

  「咳咳咳……」

  瓏兒咳得撕心裂肺,在律韜的懷裡顫抖痙攣了起來,咳得背蜷似蝦,短暫地被喘不過氣的窒息給弄醒了過來,然後又沉沉地昏了過去。

  律韜摟著懷抱裡還在顫抖的纖細身子,才幾天功夫,已經瘦了一大圈,本來就不是個豐腴的人兒,如今更是瘦得骨頭都從白晰的肌膚下突透出來。

  律韜心痛如絞,輕拍著她的背,卻連多一絲力氣都不敢用上,就怕生生地碰碎了心愛的寶貝。

  此情此景,不只是似曾相識,更彷彿昨日再現。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日,在那血泊之中,蜷縮的虛弱身子,不斷嘔出的鮮血,一口口都是在索命。

  他也知道,在「養心殿」裡,用著「還魂香」吊住那一口氣的每一天,對內臟正不斷腐成血水的這人而言,都是殘虐的折磨,但他仍舊自私的不願意放這人離世,就盼著尋到「通天犀」,取血定魂,逆天換命!

  終於,他將這人的命換來了,但是,他又做了什麼?!

  想到那些時日,不願進「芳菲殿」見她,甚至於存心冷待,此刻,他悔、他恨,怎麼同樣的錯誤,他竟又再犯了一次!

  「好起來,你一定要好起來,以後我不會再擱置你不管,不會了,你聽見了嗎?二哥不是存心要冷待你,真的不是……我只是怕,怕你想起了過去的種種,怕要再與你為敵,我怕……我心裡是真怕,真的怕再逼死你一次。」

  律韜抱著懷裡的人兒,聽著她時而沉重,時而虛弱的喘息,彷彿在下一刻就會斷了那口氣。

  他心裡的絞痛,一陣劇烈過一陣,讓他再也忍不住痛苦地閉上雙眸,眼前彷彿看見了當年在「迎將台」上,那一袂隨風飄揚進他心裡的天青之色。

  終於,他在心裡,輕悄的,無聲的,對懷裡的人兒喊出了那個他許久不曾喚過,卻早就已經烙進他心坎裡,從未有一刻遺忘的名字。

  「容若。」

  容若,「若」之一字,取「般若」之意,意即「智慧」。

  當初,華芙渠給親生兒子取了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他能有容納智慧,而且是能容天下蒼生的大智慧。

  春寒料峭,雖然天清氣爽,但是風卻極冷,皇后的「坤寧宮」裡,為了容若的到來而張羅忙碌,華芙渠讓人在院子裡擺了茶膳,她坐在一張交椅上,腿上覆著軟毯,在她的面前,坐著一位眉目噙著笑意的俊美王爺,白魚龍袍服,軟玉繫帶,金冠束髮,舉手投足之間,一派皇家的優雅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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