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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綠光    


  赤霞山為大盛王朝和兀朮國的邊界,赤霞山山南是大盛最北邊的東諸城,城外散落幾個村鎮,除了杏花鎮尚有幾分繁華景致外,其餘的村鎮皆是落腳在山腰或是山腳下,愈往山的東邊而去,荒煙蔓草,幾無人煙。

  儘管如此,林子裡那抹身影依舊沿著山路朝東而去。

  不遠處一戶人家,隨即有人探出頭來,大嗓門地朝家裡頭吼著,「娘,祝姑娘來了!」話落,他隨即又大步朝那姑娘走去。「祝姑娘,總算是盼到你了,趕緊進屋吧。」

  祝湘睇了男子一眼,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等著男子往前走,她才慢步跟上。

  屋子是間簡陋的木屋,雖不至於家徒四壁,但有的也只是簡單的傢俱,就連床都是用木板釘成的。

  而床上躺了個老者,笑得和藹親切,開口招呼道:「祝大夫。」

  「劉老伯近日可覺得腳好些了?」祝湘將背上放藥草的竹簍擱下,走到床邊面無表情地問著。

  這裡是大風村,位於半山腰,住在這裡的村民約莫數十戶,散落得極遠,總得走上一段路才會瞧見一戶人家,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獵戶,靠上山獵捕各種猛獸為生。

  而劉老伯正是前些日子上山獵捕山豬時,不慎從崖壁墜落,雖說是撿回一條命,但卻摔斷了腿。

  「好多了,有祝大夫在,我可是放心得很。」劉老伯笑瞇眼,口吻像是摔斷一條腿對他來說不過是小小傷風。

  「既然如此,我就照上次的藥方開藥,要記得早晚服用一次,藥草搗碎後再敷在傷處。」她回頭在簍子裡找著藥材和藥草。

  東諸城外的村鎮可說是荒涼貧窮,能開業的大夫不會選在這種窮鄉僻壤設館,就算要設館也會前往杏花鎮或來春鎮。然而其他村鎮的村民要是受傷或生病,也不可能特地前往杏花鎮或來春鎮就醫,所以鈴醫成了村民最好的選擇。

  「祝姑娘先別忙著,喝杯涼茶歇會,日頭正毒辣著呢。」劉大娘弄了壺涼茶,快手替她倒上一杯。

  祝湘本想拒絕,可劉大娘說的對,今日特別的酷熱,歇會也好,畢竟待會回程還得走上一個時辰。

  見祝湘接過茶啜了口,劉大娘跟著往她身邊一坐。「祝姑娘,真是太謝謝你了,要是沒有你,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劉大娘太客氣,我只是盡我的本分。」她也不過是替自己謀條出路罷了。

  她的父親原是杏花鎮上的坐館大夫,但是去年病逝,雖說她也承襲了父親的醫術,但身為女兒身的她,就算醫術再精湛,也不會有任何一家醫館聘她為坐館大夫,所以她每天便沿著幾個村鎮搖鈴,她記得每條山路的村戶,更記得誰家的誰病了傷了,得要備上什麼藥,約莫幾天就走上一趟。

  「對了,這陣子別再往東邊去了,近來有些穿褐色錦袍的人在那兒出沒,你一個姑娘家就別走得太遠。」

  祝湘微揚起眉,想起十多天前,邊境才剛打了場仗,受命打先鋒的睿王聽說被兀朮軍給抓走了。

  「那是東廠的番子。」劉文耀也喝了杯涼茶,邊說起近日得知的消息。「這邊境一仗打得十分古怪,莫名其妙開打,睿王被逮下落不明,可東廠竟派了個千戶長就跟兀朮談和……要是這麼好擺平,又何必要打這一仗?搞得咱們要上山打獵都不方便極了。」

  「那倒是,依我看分明是東廠故意要整死睿王的,誰都沒事,就睿王至今生死未卜,我看哪,凶多吉少。」劉老伯輕歎了聲。

  天高皇帝遠,他們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壓根不怕隔牆有耳,直把戰事當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偶爾到鎮上交易獸皮臘肉,聽見皇城裡的消息,便帶回村裡閒嗑,直歎東廠橫行、民不聊生。

  「你們爺倆說話得當心,都說了近來有官爺在這附近行動,你們還——  」

  「娘,那些番子找了兩天就撤了。」劉文耀沒好氣地道。

  祝湘靜靜地啜著涼茶,不置一語,待自個兒已經歇夠,也解了渴,才徐緩起身。「劉大娘,今兒個我帶了五日份的藥草和藥材,五日後我會再過來一趟。」

  「真是多謝你了,祝姑娘。」劉大娘說著,將早已備好的一百文錢交給她,像是想到什麼,又突地道:「文耀,把昨天那張剛曬好的鹿皮拿來。」

  劉文耀應了聲,踏出屋外,一會回來時,手上多了張土黃色帶黑斑點的鹿皮。

  「祝姑娘,這鹿皮雖說談不上上品,但要是裁成斗篷,入冬時也會暖些,就盼你別嫌棄。」劉大娘說著,硬是將鹿皮塞到她手中。

  祝湘本是不肯,畢竟快要入秋,等到入冬後,山中能捕獵的飛禽猛獸會更少,但劉大娘的盛情難卻,加上她想起妹妹祝涓入冬時總是縮著肩到鎮上市集擺攤,想了下,終究是收下了。

  「多謝大娘。」這一件鹿皮談不上極品,但要是到市集上叫賣也是能賣個一兩銀的。

  「是我該謝你。」五天分的藥材和藥草才收一百文錢,這收費簡直是像他們佔盡了她的便宜。

  依她老伴的傷勢,要是到鎮上求醫的話,沒花個幾兩銀子都打發不了的。

  「那我先告辭了。」

  「也好,趁著日頭還在,趕緊下山。」劉大娘不敢多留她,畢竟近來邊境並不安寧,她一個姑娘家隻身在外總是不妥。

  祝湘把東西收拾好,背起了竹簍離開劉家,一步步地朝山腳走去。

  走了一大段的平緩山路,遠遠的,她就瞧見山腳下的林子裡頭有兩個男人龜速般拖著腳步走。

  她微瞇起眼,猜測身形較矮的那個男人大概是受了傷。

  直到只剩十幾步的距離時,她瞧見兩人身上都穿著粗布青衣,但是再走近一些,看清兩人面貌後,她驀地一愣。

  但錯愕只在一瞬間,她神色不變地迎面走去,踩著原本的步調,與兩人擦身而過。

  不用怕的,因為他們認不出來的,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是誰。

  杏花鎮位在東諸城城南外的樞紐上,東諸城是邊境大城,是南來北往的商旅必經之路,各地商旅總選在此鎮休憩,因此杏花鎮上市集交易熱絡,酒樓客棧常是高朋滿座。

  儘管近來邊境戰火再起,但一場兒戲般的戰事,沒讓商旅們和鎮民看在眼裡,現下已近掌燈時分,餘暉西照,通往鎮北市集的幾條主要大街卻依舊熙熙攘攘,而市集邊緣地帶,大概都是熱食類的攤子,人潮倒是顯得鬆散許多。

  「祝涓。」

  正在收攤子的祝涓聞聲,回頭笑嘻嘻地喊著,「姊,你回來啦。」

  「嗯,順道過來接你。」祝湘本是清淡的神情,在祝涓的爽朗笑意下也染上幾分淡笑。

  祝家兩個姊妹,面貌極為相似,相似的柔順杏眼,相似的巧鼻菱唇,要說是絕色,倒還差上一截,但肯定是賞心悅目的,而兩人相比的話,祝涓好動愛笑的性子猶如朝陽般生氣蓬勃,而祝湘就像是夜裡的玉輪,冷中帶柔。

  「等我一下,我就快弄好了。」祝涓笑著加快收攤子的動作。

  說是攤子,也不過是拿了兩條板凳架上一塊木板,上頭擺放著她親手做的糕餅,種類不多,因為在這邊境地帶,大伙要的是飽不是巧,所以一般的糕餅鋪子所賣的糕餅樣式並不多,就是份量十足。

  祝涓腦袋精明,雙手靈活,做的糕餅模樣可愛精緻,在市集裡特別得到一些姑娘家的青睞,在這市集裡,祝涓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了,每天賣剩的糕餅數量都不多,而且趕在收攤前,她偶而會用幾乎半價的價錢賣給一些同樣在這附近擺攤,又捨不得買昂貴糕餅的小姑娘們。

  如此一來,她收攤時輕鬆了些,而且沒存底就是多賺了。

  祝湘雖然背著竹簍,還是動手幫祝涓搬著木板和板凳,好讓祝涓背上裝糕餅的木匣。

  「姊,咱們可以——  」祝涓一回頭,話還沒說完便眼尖地瞧見對街的關逢春,不禁又跳又蹦地朝他跑去,親匿地喊了聲,「春哥哥。」

  關逢春聞聲,硬是往後退上一步,一臉嫌惡地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

  「除了我,還有誰會這麼喚春哥哥呀。」祝涓一臉愛嬌地問。

  關逢春抽動眼皮,直覺得她是看不懂眼色的傻子。「別擋著,我還有事要忙。」

  「春哥哥要忙什麼,要不要我幫忙?」祝涓討好問著。

  「別擋著我的路就是幫我一個大忙了。」關逢春毫不留情地道,一張斯文的清秀面容因為高傲而添了幾分醜陋。

  祝涓愣了下。她再不濟也聽得出話意,只是……她不明白為何在爹去世之後,他對自己的態度竟會轉變如此大,教她怎麼也不能接受。

  還留在對街的祝湘自然是將這些話都給聽進耳裡,舉步朝兩人走去,還來不及將祝涓給拉走,就見關逢春後頭的馬車走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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