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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凌淑芬 她低頭看著自己亂七八糟的粗布棉洋裝,不禁自慚形穢。 不行!爸爸曾經跟她說過,人可以窮,志不能窮,金錢絕對不能衡量一個人的價值。雖然媽咪有不同的意思,但她比較相信爸爸的說法。 「謝謝你救了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菲利普。」他的嗓音帶著笑意。「你這麼小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麼一個人跑到深林裡來?」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嚴正聲明。「我是來這裡采赤藍菇的。」 「赤藍菇?」他一怔。 她小腦袋點了幾下。「現在是赤藍菇的產季,去年我們隔壁的孩子就是在這附近找到一大片赤藍菇,採回去賣了好多的錢,我今年趁產季一開始就趕快來采,沒想到會掉到溝裡去……」 赤藍菇,顧名思義是一種紅藍相間的菇類,十分美味。通常顏色越鮮艷的香菇,毒性越強,赤藍菇卻是少數既可當食材、又可當藥材的菇。它在市場的行情不像松露那樣高不可攀,因此素來有「平民的松露」之美譽。 「你若想找赤藍菇,卻是找錯地方了,前天我才在另外一個地方看見整片的赤藍菇。」他握著老黑爵的韁繩,身子隨著馬匹的律動一起震動,彷彿自己就是馬的一部分。 「真的嗎?你在哪裡看見的?你可以帶我去摘嗎?」坐在他身前的小女孩連忙回頭。 「你就不怕我是壞人,故意說這些話誘拐你?」他對她笑出亮亮的白牙。 「你……你要是壞人,就不會救我了!」小姑娘臉蛋一紅。 真是天真的孩子!他在心頭歎氣。 「以後千萬不要一個人在森林裡亂跑,知道嗎?」他正色道。「這一區有許多野生動物,例如黑熊和山貓,都會攻擊人類,非常危險。你的父母知道你自己一個人跑到森林裡采赤藍菇嗎?」 茱莉回身坐正,背心挺得僵直。 這似乎是她不願意談的話題!菲利普聳了聳肩。 「抓好,我們要加快速度了,這樣才來得及在天黑前離開森林。」 第1章(2) 當他們進入諾福鎮時,已經是傍晚了。 天空變成一種近乎墨色的深藍,幾顆星子在墨藍上閃爍,街上的行人逐漸稀少,家家戶戶的煙囪生起了炊煙。 老黑爵放緩馬蹄走過諾福鎮白天最熱鬧的那條主街,彎進一條中巷裡,再彎進一條小巷裡,再彎進一條小小巷裡。 巷子越窄,空氣裡的臭味也更明顯,紅磚路面佈滿坎坎坷坷的凹洞,兩人彎進一條只容他們單騎的小巷,月光是街頭唯一的光源。 這一區尚不至於是諾福鎮的貧民區,但確實已是一般人家的下限。兩側的磚牆後傳出一些老婆罵老公、媽媽罵小孩的聲響。 最後,他們停在一排兩層樓的連棟磚房前,茱莉指了指一扇藍色的門。 「這裡是你的家?」他看著這間蔽舊卻整潔的小磚樓。 「嗯。」茱莉點了點頭。 「好吧!快回家,你的家人一定很擔心,我也該走了。」 他讓老黑爵走到門口,將她抱下馬。 「啊……菲利普?」茱莉連忙叫他。 「嗯?」他轉過身。 茱莉輕咬了下唇,遲疑地道:「你……可以帶我去看見赤藍菇的地方嗎?」 他想了一想。「你知道入森林的第一個三岔路口嗎?」 茱莉點了點頭。 「後天中午,我在那個路口等你。」 「好,後天見。」小女生開開心心地跳上台階,進到家門內。 這丫頭長大了,一定會是個美人胚子,菲利普輕笑。 到底內心深處是個成熟男人,對於這種年紀的小女孩,他很難產生任何遐想,太變態了。 菲利普策著老黑爵,快步騎向回家的路。 一騎黑色快馬如黑煙般從濃密的森林中竄出,奔馳在開闊的草原上。 一座巍峨聳立的城堡,與森林草原傲然相對。 城堡位於一座半島的尾端,前方劈開了一座斷崖,由護城吊橋連接起對外的通路。 此地地勢雄峻,敵人由內陸攻來可以輕易擋於草原上,從海上攻來也難以攀上背後的峭壁。 從護城河到森林的這片草原,每隔十呎便立著一座火把,將四周照得通亮。 黑馬速度不減,繼續奔向吊橋。守在橋頭的侍衛看清了來人的身份,恭敬地躬身送他經過。 老黑爵穿過城門,一路踏上御花園、中段宮闕,最後停在皇宮正殿前。 菲利普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一旁迎上來的小廝。 「我的王子殿下,你終於回來了!」他的貼身內侍安德魯滿頭大汗地跑出來。 安德魯今年四十二歲,多年來一直擔任皇家保母和內侍的工作。四肢肥短的他像只靈活的鼴鼠,性情卻像老母雞。 如果菲利普真的是個十四歲的小孩,身邊有個安德魯照顧確實方便,但內在是成年男人的他對這個「奶媽」頭痛不已。 「喏。」他把皮背心脫下來,隨便一扔。 安德魯連忙撲過來接住。 「我的小王子啊!你也不算算這是你第幾次一個人出宮了,連個侍衛都沒帶,還玩到三更半夜才回來,如果中途遇到意外怎麼辦?國王和皇后陛下只有你這個獨生愛子,整個佛洛蒙王國的未來都牽繫在你的身上啊……」 菲利普煞停。 安德魯緊急跟著煞車,差點一鼻子撞在他的背心上。 「我的房間到了,我要洗澡。」他微微一笑,當著安德魯的面關上房門。 「王子殿下,我去給你準備換洗衣物,你今天別太晚睡了,明天還有鄰國使節來晉見。你吃過晚飯沒有?要不要我叫御廚給你做一點宵夜來……」 唉!他對門外嘮叨不停的聲音翻白眼。 他的寢宮隔局簡單,進了門的玄關就差不多是一般人家的客廳大小,再進來的起居室又更大些,左邊的門進去是臥室,右邊的門通往浴室。 一反世人以為的「豪華王子寢殿」,他的私人區域著實樸素得可憐。 他只保留一張桌子和四張椅子,所有不必要的家俱全部搬了出去,當初安德魯少不得又嘮叨了好久,「這不像一個王子的寢居啊!王子的寢宮總是要有點氣勢……」 騰出來的空間完全是為了他個人的操練使用。 他命人在天花板斜對角釘了一長條橫桿,以供他鍛煉臂力之用;牆壁上不同角度、不同高度都釘了掛鉤,讓他可以掛上鐵鏈、木柵、橫桿等,做各種不同的體能訓練。 這是他熟悉了大半輩子的生活,即使轉換到這個世界,也依然習慣這樣的生活。 他不曉得原始的「菲利普」發生了什麼事。從僕役口中,他只知道自己從一場「災難性的重病中奇跡似的康復」,所以他猜想自己如果沒有轉換到這個世界上,「菲利普王子」應該活不過七歲生日。 他也不曉得醫院裡的那個聲音將他帶來這個世界做什麼。他以為過來之後會有一些力量和他接觸,給他一些指引,但七年下來,安靜無聲。 難道他來的目的就真的只是為了要變成「菲利普王子」活下去?既然如此,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不是任何一個人? 那個聲音是以什麼樣的條件來選擇他成為菲利普? 「它」到底希望他在這個世界做些什麼? 他彷如置身在一團迷霧中,完全摸不清方向,只好盡力適應。 有一次封凱雅和他聊天時,曾提到東方傳說裡,地府有一個婦人專門讓亡魂喝一種湯,一喝下去就完全忘了前世,可以重新投胎做人,大概是有人忘了叫他喝那碗湯了。 凱雅。好久沒有想起這個名字了。 說來奇怪,有時他走在皇宮的廊道間,會有一種感覺,好像凱雅也在這裡,只是和他在不同的時空一樣。 「你真是著魔了。」他自我解嘲的笑笑。 雖然他對凱雅有好感,還沒到癡迷那個程度,不曉得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菲利普快速洗完澡,擦乾身體,安德魯果然在更衣間裡放了一套乾淨的睡衣褲。 他換好衣服,推開浴室門走出來。 一怔。 他威嚴挺拔的父王站在起居室,負手而立欣賞他的操練設備。 「父王。」他喚道。 國王轉過身來,對兒子微笑。「你回來了。」 「安德魯去告狀了?」他笑道,彎身撿起一把木劍,往牆角的劍桶一放。 「算不上告狀,就是擔心你的安全而已,你不該沒帶侍衛就離宮的。」國王將兒子丟回去的木劍又抽出來,揮了兩下。 菲利普的父親黑髮藍眼,身材頎長。看著國王,就像看著二十年後黑髮版本的菲利普。 對於這個父王,他是欣賞的。國王是個公正嚴明的君主,他見過更糟的統治者,因此他父王的排名在很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