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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艾林    


  霍炎庭抬起頭,拚命地往外張望。

  「別瞧了,」田春光輕輕將他推回去,「小心肩上的傷撕裂,人已經早走了……我今兒個才清楚,她所說的她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霍炎庭虛弱地看向母親。

  「她是說,她明白你的心,明白你的困擾和難處。她既然明白了,就不會令你為難。」

  「娘,別說了。」

  與水芙蓉相比,在感情面前,他根本配不上這麼有擔當的女子,她好得讓他自愧不如。

  田春光滿眼擔憂的問:「眼見就要到日子了,今年別去秋馬寺了吧?」

  他……怎能不去?那是他的責任、是他該接受的懲罰,也是他沒能找到葉錦娘唯一的贖罪方式。

  第6章(1)

  小小的石磨運轉起來,帶著豆香的液體從石磨中一圈圈的流出來,水芙蓉站在石磨邊,繫著繡花黑圍裙,一勺一勺地將泡好的黃豆苗進石磨上方的孔裡。

  「老婆子,這桶漿滿出來了,再換個桶來。」三叔在一旁幫忙。「芙蓉,這是要做多少豆腐啊。」

  「昨日的豆腐賣得挺好,今日多做些。」水芙蓉將粗粗的辮子甩到身後,一陣透體的寒風掃過勞作的三人。

  「入秋沒多久,怎麼就有些要下雪的樣子?」

  「要下雪了嗎?」水芙蓉開始盤算給兩位老人家添置兩身皮縷冬衣,雖說紫溪城比西夏要暖和些,但冬天也不能大意。

  「姑娘!」門外有人邊走邊喚水英蓉。

  「二牛叔你來了。」

  「這是姑娘上次要的麵粉,新收下來的麥子磨的。」

  「謝謝,二牛叔。」

  「姑娘,這個……」

  「二牛叔有事請講,我們兩家親如家人,沒什麼好客氣的。」水芙蓉真誠的開口。

  「你知道我家老婆子三天兩頭的鬧病,老婆子就向靈霞城秋馬寺的大菩薩許了願,這眼見病就快好了,秋馬寺的主持說,我們要是能為廟裡做點油素果、椒鹽酥餅這樣的佛門素點供奉大菩薩才能還願,可是我跟我家老婆子都不會做,所以想請姑娘……」

  「素點不成問題,我這就做給你。」

  「可是主持說,一定要到靈霞城的秋馬寺內,由廟裡的和尚驗過不染葷腥的食材,用他們只煮素菜的鍋煮食才行。」

  「靈霞城在哪裡呀?」三叔問道。

  「離這裡向南三十里地,靈霞城跟紫溪城不同在於,靈霞城裡最多的是寺廟和書院。」

  「那正好,這幾天春光姊叫我不用送吃食給她,也算少一件事,來到紫溪城,我還沒有去四處逛逛,趁著這個機會,我就跟三牛叔走一趟吧。」

  田春光見她為受傷的霍炎庭不眠不休,便囑咐她半月內不用給她送美食糕點,讓她多休息休息。

  「姑娘真是宅心仁厚,我這就去買食材,還請姑娘給我開個單子。」

  「嗯。」

  理好單子,送二牛叔出門後,水芙蓉收拾好包袱,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未亮,便登上二牛叔家的馬車直奔靈霞城秋馬寺。

  來到秋馬寺,水芙蓉一展手藝,眾和尚嘗過她油炸出來的什錦素果後,交口稱讚,幾位信徒見了連忙拿出大

  筆銀兩,要水芙蓉為他們替秋馬寺再多做些素糕點,以供奉菩薩。

  既然來都來了,有銀子不賺說不過去,水芙蓉大方地留了下來。秋馬寺的主持對她十分欣賞,特地安排了安置女香客的廂房給她過夜。

  不過大多時候,水芙蓉還是待在秋馬寺的火房裡,炸出成山的香甜素果,做著美味的麵筋、豆腐還有各類椒鹽酥餅。

  水芙蓉盤算著時間,打算明日做完最後一批糕點就要回紫溪城了,她也不想再去逛什麼書院佛寺,這幾日實在太累了。

  做完一天的素果酥餅,時至酉時,水芙蓉回到專屬廂房內倒頭便睡。

  睡到四更天,窗紙上映入一層薄薄的銀光,模模糊糊間,她聽見隔壁廂房來了好多人,他們進進出出,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這東西抬到東邊。」

  「把暖盆拿來。」

  薄薄的牆壁擋不住鄰房的任何細微聲響。

  「少奶奶,屋裡暖和,已經點起爐子了。」對話清晰地傳到水芙蓉耳朵裡。

  「下雪還催著我們來秋馬寺!哼,這才幾更天啊?三更就把我挖起來。」

  「少奶奶,老爺聽了該不高興了,別讓少爺難做。」

  「那女人都不見了,牌位也供了,爹是該找那邊的人穢氣才對吧!大雪天叫我們起來念長生經有什麼用!上次

  去要一個鋪子,竟然就這麼被打發回來了,有氣也別撒在我們頭上呀,哼!」

  「少奶奶還是少說兩句,那邊已經來人了。」

  咚!咚!低沉、震動四方的寺內晨鐘迴盪在飄雪的晨光當中。

  又該起床了,水芙蓉微惱地起身,那個生氣的少奶奶抱怨得沒完沒了,讓她沒得好睡。匆匆穿好衣裳,開門走出廂房,一夜吵鬧帶來的煩躁立即被飄舞在屋脊、房舍、石階上的可愛白雪沖淡了。

  真的下雪了!水芙蓉腳步變得輕快,迎面而來的雪花似可愛的精靈,撲了她滿臉滿身,她在雪地裡轉了幾圈,從高處觀賞這雪中邊塞小鎮的風情。

  「好冷喲!」冰冷的風揚得臉好痛,水芙蓉最後被寒氣打敗,只得直奔向火房,雪地上留下她深深淺淺的腳印。

  來到火房裡,她吃了幾口餅,正準備開始燒火幹活,二牛叔便樂呵呵地進來找她。

  「姑娘,我跟老婆子的願都還完了,今日就回紫溪城。」

  「下雪了,二牛叔,路上不好走吧?」

  「出來好幾天了,老婆子想孩子了,再說雪也不算大,姑娘是不是不能與我們一道回去了?」

  「嗯,至少還得多留一天。」還有活沒幹完呢。

  「姑娘,我先送老婆子回去,明兒個一早再來這裡接你。」

  「這一來一回的太費工夫了,二牛叔不必這麼客氣,我看靈霞城有不少貨郎常往來紫溪城,到時候我出幾個錢,讓他們捐我一程,不妨事的。」

  「可姑娘你是替我們老倆口……」

  「三牛叔,快起程吧,再不走,雪積深了就難行了。快快!」水芙蓉推著二牛叔出了火房,跟他一起來到馬廳,牽出馬車,揮手送他們出了秋馬寺。

  反身回轉,卻讓她看到一人一馬,頓時整個人都楞住了。

  「霍光!道貌岸然馬?你們怎麼會……霍光,霍堡主受傷,你不守著他怎麼會在這裡?」

  寡言沉著的霍光一見水芙蓉,滿臉苦笑。

  龍駒嘶鳴了一聲,仍是一派高傲。

  「難道他也在這裡?他還有傷在身,怎麼能騎馬顛讓這麼遠的路程跑來秋馬寺呢?!」她急了,那時思及他有爹娘、弟弟和一幫下人照顧,她才放心的離開,若是知道他會冒雪跑出來,她說什麼也要看住他。

  「十年了,每年十一月初七,少夫人的生辰,我們都會在這裡。」不論颳風或是下雨。

  「為什麼?」

  「秋馬寺的菩薩堂裡,供著少夫人的長生牌位。」

  葉家人立此牌位,一來為保佑失蹤的葉錦娘平安,二來是為時時刻刻提醒霍炎庭他所犯下的罪行。

  「他人呢?」

  霍光面有淒涼之色,手指向菩薩堂。

  一踩蓮足,水芙蓉反身跑向菩薩堂,繞過幾個偏殿,菩薩堂遙遙在望,敞開的院門裡是正門雪白,雪地上傲然跪著的是身著深藍袍服的霍炎庭,他的臉上肩上佈滿冰冷的雪粒,稜角分明的臉此刻陰鬱又狼狽。

  「十年了!霍炎庭十年了!我的女兒呢?」身著菱花錦袍,披著輕裘的中年男子手執戒尺,每問一句,揮動的戒尺便打向霍炎庭的肩頭。

  老遠就能聽見戒尺敲擊皮肉的聲音,水芙蓉又急又痛。

  「霍炎庭,我問你啊!你不是說會找我的女兒嗎?我葉家就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就被你這樣給毀掉了!」

  啪——又是幾聲令人聞之不忍的敲打聲。

  霍炎庭不語,腰桿挺得筆直,堅實高大的臂膀接住沉重的敲打。

  「你不要打他……不要打他!他還有傷在身,他才中了毒,怎麼能受這樣的痛打?!」水芙蓉急紅了眼,她用足力氣在濕滑的小道上疾奔,此時她忍不住恨自己為什麼跑這麼慢,為什麼菩薩堂那麼遠她要阻止葉家人傷害霍炎庭!

  可在她離菩薩堂還有一丈距離的時候,一堆高大的護院硬生生的將她攔下。

  「你們放我過去。」

  「姑娘,你不可入內。」

  「走開!葉家上下在為小姐祈福,閒雜人等不可靠近。」

  「不,你們放我過去,放我過去!不要打他,他身上還有傷,他的傷很深,那些山賊的箭餵了毒的!」水芙蓉歇斯底里地喊叫著,拉扯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家丁,拚命地想推開他們。

  那個男人就在裡面,就在她眼前,她要去救他啊。如果要打,打她吧!她曾對自己發過誓呀,再多艱辛再多磨難,她都要陪著他的。

  「哪裡來的瘋婆子,把她給架走,別驚擾了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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