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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朱映徽 「別這樣,力颺,你若是不回來,魏家怎麼辦?魏家這會兒需要你來當家呀!」何媚娟的語氣透著強烈的焦急。 「你不是也有個兒子嗎?」魏力颺語帶嘲諷地問:「當年你不是還口口聲聲對『那個人』說,只有你兒子魏力航才是他的親生骨肉?」 儘管當年他才七歲,但對那一日的情景仍記得清清楚楚。 「這會兒,你那個兒子應該也已二十三歲,要當家也綽綽有餘了!」 「這……」何媚娟的神情有些尷尬,目光閃爍地說:「力航那個孩子……唉,他一得知原來你是老爺的親骨肉,是他的親哥哥後,說什麼也不願接受本該屬於你的一切,他甚至還不告而別地離開瀧陽城,只留了一封書信,說要靠自己的本事闖出一番天地。」 聽見這番話,魏力颺暗暗詫異於那個同父異母弟弟的骨氣,但他的臉色仍舊相當難看。 「不管怎麼樣,我對魏家的一切沒興趣。」 「不,力颺,你非得回來不可呀!」何媚娟急嚷著。 「非得回去不可?」魏力颺冷笑。「你就坦白直說吧,我回去對你有什麼好處?」他才不信這女人真會因為「良心」二字而冒著生命危險找他回去當家! 「這……」何媚娟的臉上一陣心虛。「老爺臨終之前有交代,因為他愧對了你們母子,所以魏家的家業要交到你的手中,若你不願意回去接掌,那就要全部捐出去造橋鋪路……」 第1章(2) 哼,原來如此!敢情她是怕魏家的錢財全部捐了出去,會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 只可惜,他一點兒也不想接受魏家的家業! 「我沒興趣!你可以走了,要是再不走,別怪我叫手下將你轟出去!」他沉聲低喝,耐性已經快被磨光。 「不……力颺……別這樣……」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廢話了!來人哪,把這婆娘給我轟出去!」 「等等、等等,力颺……你聽我說……」 何媚娟還不死心地想說些什麼,但是兩名虎背熊腰的嘍已動手抓住她,將她強行拉走。 直到何媚娟被驅趕出去,魏力颺狠戾的臉色仍沒有半絲緩和的跡象。 一想到當年的一切竟然只是一個該死的計謀,一想到當年他親生的爹誤以為他是「雜種」,還冷酷無情地下令要人將他丟棄在天寒地凍的山谷,他的胸口就燃起了熊熊烈焰。 深沉的恨意、狂烈的憤怒,幾乎快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喝啊--」 他宛如被激怒的負傷猛獸,怒吼一聲,旋風似地衝出大廳,抓起一旁武器架上的大刀,藉由不斷地對空揮砍來發洩滿腔的忿恨。 半個時辰過去,直到幾乎快筋疲力竭了,他才扔掉手中的大刀,越過一干嚇傻的嘍們,走進自己房裡。 「砰」的一聲,那扇可憐的木門,因主人過猛的力道而當場裂成了好幾片廢柴。 三日後,正午時分。 一輛馬車平穩地駛入瀧陽城,停在一間客棧前。 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名年輕女子下了馬車,那名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支付了銀兩之後,車伕便將馬車駛走。 往來的路人瞧見有面生的人到城裡來,不禁多看了幾眼,而當他們看見那對中年夫婦身旁那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女子時,眼睛都不由得一亮。 瞧她那張巴掌大的臉蛋上,有著精緻的五官,眉似遠山、眸橫秋水,那清麗嬌美的容顏,簡直把瀧陽城的各家千金都比了下去。 孫琬若沒有察覺來自週遭的驚艷目光,她環視眼前的景物,這瀧陽城比她記憶中更熱鬧了。 若非情況特殊,她可能會興高采烈地到處逛逛,但這會兒她卻一點興致也沒有,因為這回她隨著爹娘風塵僕僕地來到瀧陽城,可不是為了玩耍。 「這會兒已經正午了,咱們先到客棧用膳,再去孟家登門拜訪吧。」孫可全對妻女說道。 「嗯。」孫琬若點了點頭。 一想到等會兒就要見到將近十年不見的表舅,她的心情不禁有些複雜。 能夠見到當年相當疼愛她的表舅,她當然高興,可問題是,這回他們並非應邀前來作客,而是來投靠的。 她家原本在常州世代經營茶莊,家境富裕,可自從祖父去世後,茶莊在沒有經商天分的爹手中便逐漸虧損,再加上爹又誤交損友,染上了賭癮,一夜輸掉數百兩銀子是常有的事。 在茶莊經營不善,爹又一再賭輸的情況下,孫家很快就只剩下一個空殼子,直到上個月底,茶莊終於撐不下去宣告倒閉,就連家中奴僕的工資也都快發不出來了,爹才終於痛定思痛地戒賭。 然而,這悔悟已經太遲了。家財幾乎散盡,茶莊又已倒閉,他們一家三口還能靠什麼過活? 爹娘徹夜苦思,終於想到瀧陽城的表舅在幾年前當上了縣太爺,於是就決定前來投靠,希望表舅能幫爹安排個差事。 一想到家中這些年來的境況,孫琬若忍不住在心裡輕歎口氣,由衷希望爹真的能夠徹底戒賭,重新出發。 當孫琬若正要隨著爹娘一起進入客棧時,目光不經意一瞥,視線落在對街一個男人身上。 其實這時候街上往來的路人並不少,但她的目光卻直直落在那男人身上,不只是因為他比一般人還要高大魁梧,更是因為他身上彷彿散發出一股令人難以忽視的狂霸氣勢。 他有著一張輪廓分明的陽剛俊臉,一雙濃眉緊緊糾結,顯示出他惡劣的情緒,而那刀鑿似的剛稜五官因他明顯的不悅神情而顯得更加嚴峻凌厲,渾身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勢。 那男人……簡直像個狂霸剽悍的山大王啊…… 這個念頭才剛閃過孫琬若的腦中,就見一個約莫六、七歲的男孩兒不小心撞上了男人的腿,一屁股狠狠地跌坐在地上。 那孩子抬起頭,一看見自己撞到的是個看起來好可怕的男人,當場嚇得哇哇大哭,彷彿即將遭受什麼慘絕人寰的對待。 聽見孩子的哭聲,男人原本已相當不悅的臉色,立刻更難看了幾分,那也讓可憐的孩子哭得更加淒慘了。 見那男人一雙虎目瞪向孩子,有那麼一瞬間,孫琬若以為他就要出手狠狠教訓那個孩子了,一顆心不禁提了上來。 想不到,那男人確實是出手了,但卻是拉起那個男孩,甚至還替早已嚇壞的孩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再低頭迅速審視了一會兒,確定男孩沒有跌傷之後,才輕推著傻掉的男孩,讓他離開。 看著那一幕,孫琬若的心裡驚訝極了。想不到那個山大王似的男人,並不像外表那麼兇惡嘛! 「嚇死人了,我還以為他是土匪勒!」一旁也目睹了一切的大嬸,說出了孫琬若的心聲。 「就是啊,說不定『虎牙寨』裡的土匪看起來都沒他那麼兇惡哩!」另一位大娘也點頭附和。 她們的嗓門不小,不只離她們較近的孫琬若聽見了,就連站在一段距離之外的魏力颺也聽見了。 他轉過頭來,目光狠狠一瞪,立刻嚇得那幾個三姑六婆落荒而逃。 「琬若?怎麼了?快進客棧啊!」孫可全的催促聲傳來。 「噢,來了。」 孫琬若應了聲,目光忍不住又瞥了過去,就見那魁梧的男人已經離開,她便也轉身踏進客棧。 魏力颺佇立在魏家大門外,緊咬的牙根和糾結的眉心顯示了他有多麼不願再度來到這裡。 原本他對此處的印象已經相當模糊,然而此刻佇立在大門外,這輩子最不願意憶起的那一日,卻無法遏制地在腦海中重演。 魏力颺咬了咬牙,臉色又更難看了幾分,黑眸閃動著憤怒、痛苦、恨意……各種情緒交織的複雜光芒。 當年,以他僅僅七歲的年紀,尚無法理解大人之間的愛恨情仇,但是從喊了七年的親爹口中聽見「雜種」、「永遠不想再看見你」這些無情咒罵的字眼,卻在他的心中刻下了難以抹滅的傷痕。 自從被奴僕帶離魏家的那一天起,這十八年來,他從不曾想過要回來,甚至還在心中發誓這輩子絕不再踏進魏家大門半步。 今日他打破誓言,並不是因為原諒了當年將他逐出家門的「那個人」--即使他已從何媚娟的口中得知,當年的一切只是精心策劃的計謀,他依舊難以原諒當年狠心欲任由他自生自滅的傢伙。 他今天到這裡來,跟「那個人」完全無關,而是要來祭拜他娘,那個無辜又可憐的女子。 當年娘相當疼愛他,還記得「那個人」下令要奴僕將他帶到無人山谷扔棄時,娘哭得肝腸寸斷,如今真相大白,娘多年來背負的不貞罪名也終於沉冤得雪,他既然身為人子,自然應當前來上個香。 只是……佇立在魏家大門前,那些不愉快的往事讓魏力颺的神情陰鬱,有些裹足不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