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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夏灩 「我只是想,如果我能把從前最喜歡的東西吃到討厭了,也許就可以不那麼喜歡他了。我拚命吃拚命吃,結果發現,人啊,根本就沒辦法輕易討厭過去非常喜歡的東西,到現在,我還是很喜歡Costco的西澤色拉。」也還是……很喜歡這個人。 她看向自家小弟,盈盈一笑。「喜歡與否,從來就無法靠意志力控制。像你明明就很討厭甜食,卻很喜歡楓糖,不是嗎?」 「那是……」杜司爵語塞,滿臉脹紅。他想辯駁,卻又清楚明白自己打小就沒能欺瞞過她什麼,相較於一根筋很好懂的大姐,他更怕這位心如明鏡很難懂的二姐,索性雙手一攤。「好好好,這事我不管了,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行了吧?」說罷,仍心有餘悸地附加一句。「總之你別讓大姐來問我啊,她很『番』的。」 「放心,不會的。」杜樂茵一笑,喃喃。「而且……就算很喜歡,我依然吃怕了。」 「什麼?」 「沒事,你回去吧。」 在杜司爵離開以後,杜樂茵申請了一張陪伴證,被問到和病人是什麼關係的時候,她怔忡了一下,感覺好像回到兩人交往之前,阿銀師傅也曾這般問過她。 當時,她是如何回答的? 「朋友。」如今,她最多只能回答到這個程度。 還是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下咒了? 最少在一起的那年,他很寵她,不論出於何種理由、不論是不是她盼求的方式,那都不是假的,她無意抹滅。 杜樂茵歎氣,躺在硬邦邦的折迭床上,透過窗外薄薄的燈光看望簡礎洋模糊身影,咬唇道:「我才不要再給你一次機會……」 她喃聲,恍若自言自語,抑或是一種自我說服。 而一旁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好似在黑暗裡睜開了眼,復又斂去。 第8章(1) 簡礎洋醒來的時候,淡薄的曙光已滲透窗簾,照進病房。 他眨了眨眼,四週一片灰白,摸著身上的被毯,直覺自己現在應該是在醫院裡。 頭部隱隱作疼,就連張嘴動舌都令他痛得眉毛一皺,忍不住「唔」了一聲。 他想喝水,只得忍痛翻身,不料竟被躺在對面的人影狠狠嚇到。他心房一緊,幾乎以為這是他腦袋遭受重擊所產生的幻覺…… 樂樂……他動了動嘴,卻沒喊出聲。 杜樂茵靜靜躺在醫院提供給看護用的折迭床上,那張床很窄,單人躺上去不能翻身,她嬌小的身軀縮成一團,烏髮微亂,在頰邊伴隨她靜穩的呼吸一陣飄動。早晨熹微的光自窗口擺盪進來,映照在她身上,彷彿熨上了一層淡淡金箔。 簡礎洋震撼了,這份莊嚴靜美,竟使他愣在那兒,有股衝動想屈膝跪地,虔誠膜拜,可他不敢。 他怕自己一旦輕舉妄動,就會破壞了這一刻的寧靜。這半年,她從沒如此貼近,即便是在職場上,她毫不掩飾的防備態度總令他灰心。 簡礎洋忍住渾身的痛,坐在床沿,貪戀地瞅望她沉睡姿態,那麼近,又那麼遠。 這般物是人非,很難不感傷。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樂茵醒了。 她迷糊睜眼,像是感受到病房裡的氣氛變化,還不及掙脫惺忪,便對上了他濃黑如墨的眼及深邃注視,她頓時傻住。「你醒了?」 「……嗯。」 「感……感覺怎麼樣?會不會頭暈想吐?你怎麼不叫醫生過來看看?」問完最後一句,她從男人深沉愛憐的顧盼裡得到答案,不禁有些生氣,氣他連在這種時候都不顧慮身體,搞什麼深情凝望! 「那裡有救護鈴。」她提醒,卻見他沒動作,視線像凝結在自己臉上、身上,久久不移,她被看得發燙起來,想起自己剛睡醒,樣子肯定很糟…… 她下意識整理頭髮,隨即一頓——不對啊,以前又不是沒見過! 「快點!」她暗惱自己這般在乎的反應,在傷員面前又不好發作,只得邊催促邊起身,走往病房裡設置的廁所,整個人無力地背靠門板,輕聲歎息。「到底想怎樣嘛……」 她不喜歡現在這種糾扯不清的情況。 偏偏又無力改變。 為了調適心情,她花了比平常還久的時間梳洗,磨蹭好出來,醫生的複查也差不多告了一段落。杜樂茵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探問。該吧?畢竟打傷他的,是她的親人…… 「請問……還好嗎?」 年輕醫師一愣,看向簡礎洋,只見後者點了點頭,那醫生才道:「外傷沒什麼問題,但簡先生頭部曾遭受碰撞,詳細的情況可能要等斷層掃瞄的結果出來才好定奪。」 杜樂茵小嘴張大,臉色略白。這……這麼嚴重? 「啊,還有簡先生目前口腔破裂,不太能說話,進食時也得多注意,假如其他地方沒異狀,就可以準備出院了。」 「喔……」杜樂茵瞥他一眼,也難怪從她醒來以後就沒聽見他開口。自家弟弟身手如何,她很清楚,吁了口氣,向醫生理解般地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她沒辦法扔下他不管。這是她作為一個人的基本道德。 「你……要去廁所?」醫生一走,杜樂茵便看見他從床上站起,不禁一問。 「嗯。」簡礎洋點頭。「還要……喪……班。」他說話有點大舌頭,不知是因懊惱還是疼,他下顎繃緊,不再開口。 上班?杜樂茵見他進了廁所,只好先收拾病房裡的東西,直到他盥洗完畢,才堅定地上前說道:「你這樣不能去上班。」 簡礎洋睇著她。「很多事……沒交代。」 她沉默,要換作以前,她肯定無法理解男人對於工作的執念竟能深到不顧身體,連重病受傷都不得休息的地步。但這半個月來,朝夕相處,她親眼見識到這個人在公事上肅冷果斷、認真嚴謹的一面,知曉他是如何盡力做到最好,深受上司下屬信賴,彷彿「棠人」一沒了他,就會垮掉那樣。 而他不論過去到現在,從沒為此喊過一聲累。 杜樂茵歎息,不禁深深地憐惜這個從不懂表達自己的男人。 這段日子他說要送她回家,都不是真正地結束工作,而是特意抽出空來。他的方式始終都很笨拙,不過問她的真切需要,實在令她哭笑不得。 但又教人捨不得責備。 於是她緩了表情,柔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今天沒有什麼非你不可的事的話,能不能好好休息一天?我……我會照顧你。」說著,她擔心自己說服力不夠,又附加一句。「拜託你。」 簡礎洋睜大了眼,若不是身上的痛太過強烈,他肯定以為自己在作夢。 杜樂茵依舊是那般淡淡柔柔的樣子,問他。「好嗎?」 好似時光倒流,回到了他們尚未在一起之前,她也是眨著黑澄澄的眼,軟聲問他:好不好?好不好? 怎可能不好?「好。」 杜樂茵聞言鬆了口氣,又聽他道:「計算機……在車上……」 「嗯,我去拿。」昨晚杜司爵是開他的車過來的,車鑰匙自然留在她身上。 杜樂茵走出病房。簡礎洋沉默地目送她背影,握了握拳,懷想起昨日擁她入懷的滋味,心情萬般複雜。 他遵從母親的話,不屬於自己的從不強求,唯獨她。她是令他心靈平靜的一帖良藥,作用不單單只是止痛劑那般簡單,不管她和另一個男人是什麼關係,他都放不了手,自私一點說,他受不了她去別的男人那裡;卑微一點說,他不能沒有她。 他感覺自己像極了末期的吸毒病患,快沒了自我和理智,只要這唯一的人能留在他懷裡,即便遭人狠狠撻伐、唾罵,全無所謂。 敲門聲響起,剛才那位年輕醫師探頭進來瞧了一眼,確定杜樂茵不在以後,笑得很戲譫。「喲,不準備出院了?」 簡礎洋懶得理他,兩人是大學同學,在一次酒會上見面,對方前些日子表達想轉來德安工作的意願,簡礎洋無不可地替他斡旋了一把,畢竟有個自己人在醫院裡,行事總是方便許多。 「兄弟,我昨天半夜可是一接到急診室的通知就來醫院了,你居然給我一臉醬菜般的表情……嗚嗚,好傷心啊。」 「我是……病患……」簡礎洋眼神如刀,聲音更冷。 「是是是,你是病患,沒什麼大不了的病患。嘖,若不是你在唐家高層,昨晚搽個藥就會趕你回去了,不過一些跌打損傷,痛一痛就沒事了,虧他們緊張得要死,還做什麼斷層掃瞄……哈!」 「……」 「唉喲,好啦,跟你說正經的,片子已經出來嘍,放射科的正在看,你希望我怎麼講?」 簡礎洋沉默,陷入思考。 年輕醫師又乘機表達了一下自己對於權貴的酸葡萄心理,換作一般人,就算是急診件,等正式報告出來至少都要兩、三天呢! 「總之你想一下,我要回去工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