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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銀心    


  「還不放開我嗎?」書季綾羞赧的澀聲低語,終於肯乖順了,放軟身子,一丁點兒也不敢亂動。

  張寂黯卻沒放手,反而情難自禁的,又往她耳朵湊近了些。

  「好了。」他嘴唇幾乎快碰到她耳珠,垂眸瞧見她微微顫慄,心頭突然不期然的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異樣?

  簡直莫名其妙!他也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見她起了顫慄,只是瞪著她,看呆了。

  「手放好。」他失神凝視她側臉,忍著奔騰心跳,淡淡吩咐。

  「快放開我,這成何體統?」

  書季綾難堪的咬著唇,孰料他還把手臂縮緊,低沉的嗓音鑽進她耳朵,害她差點尖叫出聲。

  「你也知道體統?」

  他覺得好笑,情難自禁的偷偷傾身,低嗅她的髮香。

  這是什麼妖術嗎?書爭綾辛苦的咬著唇,已經無力掙扎了。

  她滿腹委屈,低頭尋思:她是女人,他是男人,要比力氣,她當然比不過,可,怎麼一遇上他,她就渾身發軟,半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兩人各自心亂如麻,終於,書翰林府到了。

  轎子落地,書季綾坐在張寂黯腿上,羞不可抑的低嚷。「還不放開嗎?」

  背後的人並沒有答應她,冗長的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

  最後,環抱她的雙手動了動,卻不知是為了抱緊些,還是想鬆開她,猶豫一陣,最後才鬆手放開她去。

  矮著身子揭簾出轎,書季綾二話不說立刻衝向家門,彷彿被惡人追趕,著急到快沒命似的。

  「來人,快來人幫我開門啊!」她叩門地喊。

  張寂黯尾隨過來,默默站在她身後,並不作聲。

  沒一會兒,大門總算開了,書季綾提著袍子正要往裡沖,不料書老翰林正好來到門前,一撞兒她,立刻停下腳步怒斥。

  「給我站住,你穿成這樣,又偷偷上哪兒去了?」

  「爹……」不情不願的放下衣擺,掩不住滿臉失望。

  「季綾和我在一起。」張寂黯後腳跨進門檻,突然接口。

  「寂黯?」書老翰林一看見他,臉色頓時和悅許多,看看女兒又看看他,雖然不解,卻不再動怒。

  好偏心!書季綾垂頭喪氣低著頭,小聲問:「那我可以先回房了?」

  「且慢,我有要事和恩師商議,你也一起來吧!」張寂黯忽道。

  「嗯?」她抬起頭,茫然應了一聲。

  「好好好,都進來說吧!」

  書老翰林忙不迭的說好,眾人移駕主廳,卻不料張寂黯一開口,便是要求書家再把婚事提前一個月。

  「什麼?」書季綾砰地一聲把碗杯撞在茶几上,立刻起身抗議。「我不要,為什麼要提前?」

  「為了什麼,你心知肚明。」他冷冰冰的注視她,深沉黑眸充滿了冷酷的霸道,「經過方纔的『相處』,你還需要什麼解釋嗎?」

  她倒抽一口涼氣,登時明白了,他不滿她上妓院去,為了懲罰她才蓄意這麼做。

  她越挑釁他,他就越偏要娶,想用他的意志摧折她,直到她變成一個可以讓人予取予求,不敢反抗的柔順妻子。

  「不要,我不要提前,不是,我根本不想嫁,尤其不想嫁給你!」她恨恨的朝他大吼。

  「放肆的東西!」女兒撒潑,書老翰林立刻板起臉孔訓斥,「你娘到底都是怎麼教你的,怎可在未來夫婿面前如此無禮?」

  「定親之後,爹爹就不疼我啦!明明是我的婚事,卻從來不跟我商量。我討厭他,也討厭爹,你們有本事,就逼死我好了!」她眼眶泛紅,狠瞪父親,話說完就賭氣跑了出去。

  書老翰林眼巴巴看著女兒越跑越遠,著實心疼,回頭對上自己的得意門生,也同樣無話可說,只能歎氣,煩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才把婚事提前三個月,季綾的抱怨從沒停過,現在還要再把婚事提前一個月嗎?」他面有憂色。

  「我也不願如此,只是實在萬不得已……」張寂黯攢起俊眉,腦海裡來來去去都是她和范含征並肩而坐,相視微笑的神情。「請恩師准許。」他努力忽略那一幕,先解決眼前事宜。

  書老翰林臉色凝重,仔細思量——

  寂黯何以要把婚事提前?

  依他猜想,必定跟他們一起返家有關。

  書季綾也許做了什麼魯莽之事,寂黯插手,隨後親自送她回來——至於到底發生什麼,寂黯不說,他倒是毋需過問,反正季綾未來只能依靠女婿,他相信寂黯所做所為,絕對是為了她好。

  「就這麼辦吧!」心一橫,書老翰林點頭應允。

  他深諳寂黯人品,絕對無庸置疑。

  得到丈人首肯,張寂黯短暫鬆了口氣,但想到未婚妻憤憤離去的模樣,心中不免又是一陣低落。

  書、季、綾!

  只要想到他們未來要一起共度的、那些無窮盡的曰子,他就倍感頭疼。

  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 ☆ ☆ ☆ ☆ ☆ ☆ ☆ ☆ ☆ ☆ ☆ ☆ ☆

  為什麼她不是男人呢?

  當男人多好,這花花世界全都是男人的天下,男人身上的腳,可以走遍名山大川,遊歷四海,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從來不會有人把他們栓在閨房裡,只准他們做些枯燥乏味的父紅,彈琴繡花,庸碌於廚房。

  書季綾怏怏不樂的回到房裡,氣爹爹,更恨死了那目中無人的混蛋!

  為什麼每個人都有權力安排「她的」人生?

  小時從父,出嫁從火,沒人理會她的意願,她好苦啊!

  傍晚二嫂帶著要給她的鴛鴦枕頭、繡花被褥等等給她過目,家裡的女脊、丫頭、嬤嬤們都擠到她房裡,指著那些栩栩如生的花樣驚歎不已。

  她二嫂蘇淮雪,從前出身貧寒,現在卻是深受宮廷賞識的名繡師,她手上的針,絲毫不遜於她二哥手中的筆,兩人自成親以來,一直恩愛無限。

  才子佳人,美滿良緣,誰不艷羨呢?

  可惜,她沒辦法成為蘇淮雪那樣的女人。

  二嫂幼年清苦,所以養成溫柔堅毅的個性,她並不渴望人世間的花花風情,能與她二哥長相廝守,便心滿意足。

  可她不同,她從小就愛纏著哥哥們,聽他們描述外頭種種熱鬧有趣的事物,好羨慕哥哥們個個見識廣博,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哪像她,最大的限度,也只能從書架上尋找些許樂趣罷了!

  年紀稍長一點,她只是偶爾踏出閨房,稍稍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就被說成放蕩野蠻、品性不端的劣女子。

  其實她並不笨,從未真正讓自己身陷險境,也不曾闖出什麼真正難以收拾的大禍,那混蛋,卻將她批評得一無是處。

  「怎麼悶悶不樂呢?」蘇淮雪發現她悄悄離開房間,一個人在園子裡低頭歎息,於是關懷的上前詢問。

  「爹爹要將我許配的人,根本就瞧不起我。」

  她臉紅耳赤的看著嫂嫂,曾經她也瞧不起出身卑微的淮雪,現在她知道錯了。

  「嫁給看輕自己的男人,不可能幸福吧?」她無奈苦笑。

  蘇淮雪聞言,溫柔的拉著她的手,臉上洋溢著令人炫目的幸福,彷彿在回應小姑:她現在就過得很好,怎麼會不可能呢?

  書季綾忽然熱淚盈眶,她覺得好悶,種種不安時時盤據心頭。

  嫁給那混蛋,那是怎樣折磨的日子,她連想都不敢想,那混蛋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對付她。

  他一定會用盡辦法,摧折她的意志,讓她只依照他的意願過活,一定是這樣的。

  偏偏她再怎麼抗議也沒用,這個家,不會有人站在她這邊的。

  蘇淮雪見她心情煩悶,便巧妙勸走了眾家女眷,讓她獨自一人好好歇息。

  她的善體人意,書季綾很是感激,可惜這一晚,她仍然失眠了。

  那人今天在轎子裡對她的無禮蔑視,她怎麼也忘不了。

  這輩子還沒有真正憎恨過任何人,但現在,她最恨的人就是他了。

  ☆ ☆ ☆ ☆ ☆ ☆ ☆ ☆ ☆ ☆ ☆ ☆ ☆ ☆

  有道是冤家路窄,不是仇人不相逢,只不過,這逢也逢得太早了吧?

  聽見有人叩門,書季綾打著呵欠來到房門口,開門一看,居然是張寂黯,她還以為自己睡糊塗了。

  「你來做什麼?」她攢起眉頭。

  他十分訝異的看著她,「都快午時了,你竟然還未起身梳洗?」

  她披頭散髮,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襯衣,他不意瞥見她胸前微露的春光,登時尷尬不已。

  書季綾見他神色古怪,低頭看看自己,立刻驚呼一聲,關起門來連聲罵道:「我愛睡就睡,關你什麼啦,你走!」

  搖了搖頭,張寂黯不置可否,轉身便離開梧幽園。

  倚在門上氣呼呼的深吸好幾口氣,書季綾終於鎮定下來,滿心以為他會開口斥喝她,不料等了一陣,門外仍然靜悄悄的。

  她好奇的隔著門片細縫偷看,才發現那混蛋已經走遠了。

  「可惡的傢伙!」憤憤地跩了房門一腳,他無端端的來,又無端端的走,難道是存心戲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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