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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舒格    


  只見季月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滿臉涕淚縱橫,哭到後來還嗆咳起來,然後引發一陣陣乾嘔。大爹在旁看了又心疼又生氣,忍不住繼續怒罵那個始作俑者,情況混亂之際——

  「呃……」一個陌生的嗓音在門口響起。來人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兩雙眼眸同時瞪向他;一雙兇惡,一雙則是哭得紅通通。

  「你是誰?想做什麼?」大爹惡狠狠問,抄起就擱在牆邊的木棍走過去,很想找人出氣痛打一頓似的。

  「我只是新上任的信差——」來人一臉無辜,風塵僕僕的他連晚飯都還沒來得及吃,就趕快來找季家父女。

  「你滾!」大爹吼聲幾乎要震破人耳,木棍狠狠往門檻一敲,發出驚人巨響。「給我滾!管你那裡來,又要做什麼,京裡的人,我們看了就討厭!滾!有多遠滾多遠!」

  這信差脾氣也拗,大著膽子攀住門框,據理力爭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讓我把口信帶到,我馬上走。」

  「說不用就不用!」大爹熊掌猛力一推,信差給推出門外。然後砰的一聲,門重重的在他鼻子前關上。

  哭得頭暈眼花的季月,在迷糊中只聽見一陣擾攘,費力抬起頭之際,那人已經被趕跑了。

  「爹,那是誰?」她的嗓子都哭啞了。

  「誰都不是,你不用管。」大爹氣呼呼地走回來,重重坐下,「哭夠了沒有?如果夠了,就給我起來吃飯,這些飯菜全都得吃光!」

  是啊,誰能傷心一輩子呢?飯還是得吃,日子還是得過。季月用衣袖粗魯地抹著臉,雖然心裡還是隱隱的疼,但那股忍多時的悶氣已經出了大半,真的感覺舒服些了。

  就這樣吧,他找到適合他的,而她……痛哭了一場之後,就會打起精神來重新做人。不只為了憂心如焚的爹,還為了肚中初初成形的寶貝。

  「這鹵、滷肉好吃,我明天還、還想吃。」她努力吃著,努力說著,雖然還在抽噎,話都說不清,但眼淚已經止住,不會再掉了。

  「好,我明兒再鹵一大鍋,讓你吃個夠。」大爹允諾,嗓音也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要不要什麼別的?想吃酸的或辣的?我做點燻羊腿好了……啊,你娘懷你的時候,特別愛吃我煮的大滷麵,還有桂花糕,我還特別起早到隔壁鎮的大市去買,一買就是一貫銅錢——」

  季月努力展開一個濕答答的笑臉,「不用這麼多。這樣吃下去,一下子就把家裡吃垮了。」

  大爹虎氣臉,正色道:「不怕!爹就養你一輩子,絕對吃不跨!你給我放心的吃!」

  眼看碗裡迅速又堆起小山,季月充滿決心地用力點頭。

  哭完,要好好過日子了!

  第9章(1)

  季月真的說到做到,她大哭了一回之後,就不再哭了。

  西疆的冬天又悄悄來到。過冬之際,大爹今年比平常更奮力,埋頭準備了一大缸又一大缸的醃菜、許多許多的臘肉,甚至連補身的藥材都早早買好,一箱一箱全堆在廚房邊的儲藏間。酒倒是不用了,只封埋了兩大壇在土窖裡,說是明年開春待外孫出生時,再挖出來喝個飽。

  吃的準備好了,再來是住的。房子雖老舊,但很堅固,大爹特別花了好幾天的工夫,把門窗都重新用厚完全緩解糊過,連門縫窗縫都塞得緊緊,不透一絲風;還制了新皮墊、棉被、刷乾淨了火爐……總之,就是要讓季月舒舒服服、穩穩當當過這個冬天。

  他們雖然不是巨富,但季大爹疼女兒的心,千金萬金都買不到。

  季月也沒閒著,成天幫大爹的忙。軍營她是不過去了,省得被東一句西一句地關心詢問,加上她不想再聽到慕容開的消息,所以只留在自家附近,餵羊喂鳥、洗衣做飯,每天還是忙得不可開交。

  「今天吃這麼多就夠了嗎?」羊欄外,季月趴在欄杆上喃喃說。

  欄裡圈著被養得肥肥、準備過冬的羊群們,她這陣子也像它們,被大爹養回了原來的豐潤氣色。

  「咩。」羊群們照例不大搭理她。

  「多吃點嘛,反正閒著也是沒事。我都去了一趟京城回來,你們怎麼都沒長大多少?」她繼續嘀咕。

  感覺上都恍若隔世了。去之前,她還是個傻乎乎的大妞;回來時,已經懷著身孕,準備要當人母了。

  這幾個月來的光景,常常掠影般在她腦海一一飄過;酸甜苦辣,全都點滴在心頭。

  勁風吹過,已經隱約有刺骨的寒意了。羊兒們有毛,還可以互相擠在一起取暖,她形單影隻地瑟縮著,更是淒寒。

  她真的好寂寞。吃得飽穿得暖,沒人挑剔她,也沒人看輕她。可是,夜裡沒人緊緊摟著她睡覺,比暖爐更暖的懷抱令她思念欲狂。沒人陪她拌嘴,一點小事也能吵得好熱鬧;沒人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任她沒大沒小,拉住她的手阻止她亂摸亂打,最後總是扯到自己嘴邊親一下,或咬一口——

  威風的他,俊朗的他,正直的他,疲憊的他,心煩的他……甚至,是舊情難忘的他,季月都還在思念著。如果讓爹知道自己心裡還忘不了那個該死的慕容開,大概會氣炸了吧。辛苦養個女兒,一點出息也沒有。

  可是,就是愛呀!情之所鍾,不是因為他完美無缺,而是因為他就是他。他的好、他的壞,全都深深刻上了她心口,磨也磨不掉了。

  只可惜,他的心已經有人先烙下了印記,那個人,不是她。她永遠也比不上那個天仙般的女子,連幫人提鞋都不配。

  聽著身後突現的腳步聲,季月用力順利眨掉了迷濛的淚意。這會兒該是隔壁家的小童放羊回來了吧。每天傍晚這時候,小童總會順道過來繞繞,跟她聊個幾句,說說笑笑。

  她的傷神祇留給自己,在眾人面前時,她絕對不會露出一點蛛絲馬跡。去了一趟京城,季月什麼也沒學到,就這個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學了個十足十。

  「你們看,小童哥都長高也長壯了,你們還不快多吃點?」她故意提起嗓子朗聲訓著羊圈裡的傻羊們,其實是說給來人聽。

  小童很安靜,似乎走到她背後就停步了,也沒像平常那樣噗哧笑出來,然後上前和她說幾句話。

  「怎麼了?是不是把你比成羊,不開心了——」季月笑著回頭。

  不料話才講到一半,就梗在喉嚨中,再也發不出聲音。

  她身後,根本不是隔壁家的小童,而個威風凜凜、一身風塵僕僕,臉色不善的少將軍。

  他似乎瘦了些,五官更加深峻,還多了些風霜刻痕;一雙濃眉緊鎖,壓著銳利的眼眸,定定地盯著她瞧,一言不發。

  匡啷!季月手中用來拌糧料的小鐵鏟落地。下一刻,她轉身就跑!

  她不要看到他!她不要!

  雖然有孕在身,但季月手腳依然矯健,才一瞬間的工夫,已經繞過柵欄,往另一頭狂奔而去。慕容開低吼一聲,發足猛追。

  「你給我回來!」氣急敗壞的吼聲追在季月身後。

  一路狂奔到堆糧的棧間和草堆附近,眼著著人高腿長的慕容開就要追上,季月快被抓住了的時候,一心一意要抓人的慕容開根本無暇注意其他,突然,一陣劇烈的痛在他後腦勺爆開,右肩也火辣辣地著了一記重擊!

  踉蹌了幾步,他險些跪倒。威震西疆的少將軍居然在自己營地附近中了暗算,慕容開實在太不甘心。

  在眼前一片模糊之際,慕容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好不容易追到的季月。就算被打死了,他還是要保護她。

  「小心——」他只來得及說這一句。

  又是一陣劇痛傳來,接著,一陣全然的黑暗籠罩了他,高大健碩的身子頹然傾倒。

  遠遠的,他聽見有人在哭泣。

  不是「有人」,而是從來不哭、從來不服輸的季月。她哭得那麼可憐、那麼傷心,啜泣聲陣陣拉扯著他的心頭。就算慕容開真的死了,魂魄也得繞回來看看她,不然,完全放心不下。

  勉強睜開眼,忍著劇烈的肩痛與頭痛,他看見面前有一雙粗腿,好像隨時想起腳狠命踹死他似的。

  但除了腦袋疼痛、泥地很涼之外,他感覺還不錯——因為他的頭枕在溫暖的纖肩上,身子緊靠著柔軟的嬌軀,有雙玉臂緊緊擁著他,一陣熟悉的甜香鑽入鼻端,慕容開滿足地重新閉上眼。

  「哭什麼?你看不出他明明是裝死嗎?」粗腿的主人嗓門也頂粗,氣呼呼地怒聲道。

  「人都給你打成這樣了,還說?」季月哭著控訴:「有話為何不好好說,還下手這麼重!」

  大爹暴跳如雷,「這種薄倖男子,你還幫他說話?我才打斷一根扁擔是便宜他了,如果我手上有菜刀的話,一定——」

  原來是扁擔。堂堂慕容少將軍竟然被一根扁擔打成重傷,這話傳回兵部,傳到各地駐軍營中,他會成為天大的笑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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