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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裘夢    


  到底還是來了。

  「有客人來了,去沏壺茶。」她吩咐。

  紅袖也從敞開的窗口看到外面的情形,默默地轉身出去沏茶。

  淡淡地看了眼越來越近的人群,任盈月伸手撫了下鬢角,從榻上起身下地,從容自若地下了繡樓。

  長公主一進門就看到正低頭喝茶的她。

  瞧她面色依然透著病弱的蒼白,但比起上次見面已經大有起色。眸底劃過一抹狠意。

  「臣婦參見長公主。」

  收回心神,她冷冰地道:「免禮。」

  「謝公主。」

  長公主在首位坐下,目光緊緊地盯著始終淡定沉靜的任盈月。沒有惶恐、沒有猜疑,她想在她身上看到的東西統統沒有!心中一股壓抑不住的惱怒升騰而起。

  「太醫已經對你的病做出了診斷。」

  「哦。」

  那聲輕應太過不以為然,這讓長公主忍不住暗自咬緊了牙,「陸相是老相爺的獨子,陸家香火傳承皆在陸相肩上。」

  「臣婦知道。」

  「而你——」長公主刻意停頓了下,「身為女子卻不能孕育子息,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皇兄憐惜陸相一脈單傳,有些事也是萬不得已。」

  「臣婦明白。」她依舊是淡淡的回應,以不變應萬變。

  「你既然如此明白事理,那本宮也就放心了。」長公主面色微霽,「本宮今天來,其實是來宣旨的。」

  任盈月瞭然。果然是准了啊。

  「聖旨你拿去看吧。」

  她接過聖旨,卻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放到桌上。

  「你——」長公主蹙眉。

  「既然公主已經把聖旨送到,臣女就不多留了。」

  長公主難掩訝異的睜大了眼。她甚至連聖旨都不看,就直接改了自稱。「你早就知道。」

  「求仁得仁罷了。」任盈月還是一派的淡定自若。

  她的手頓時用力拍到桌上,火辣辣的痛感傳回腦子中,眼神倏忽狠厲起來。

  「求——仁——得——仁——」一字一字挾帶著萬鈞怒火。

  見長公主如此,她反而益發的愜意怡然,拿起茶碗輕撥了兩下,微笑道:「是呀。」對敵人最大的傷害,就是把他求之而不得的東西棄如敝履或當面摧毀。

  「你大膽。」

  「公主若無他事,臣女有病在身,便回房歇息去了。」

  「你——」

  「紅袖,送客。」言畢,她放下茶碗,起身上樓,沒有絲毫停頓。

  長公主氣得渾身發抖,眼睜睜看著她一步一步上樓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

  下午,長公主怒氣沖沖離開御史府。

  傍晚,御史府前,當朝丞相面色鐵青。

  「給本相讓開。」

  「相爺莫要為難小的,我家大人吩咐,小的不敢違抗。」御史府的看門小廝面有難色。

  「難道本相的吩咐你們便敢違抗?」

  「可這裡是御史府,我家大人不見客,相爺您也不好硬闖的啊。」

  「你家小姐是本相夫人,難道本相要見自家娘子也不成嗎?」

  小廝面色更苦,「相爺,您何必如此,下午長公主來傳過聖旨,我家小姐如今與陸家已無瓜葛。」

  「什麼?」陸朝雲神情一震,「聖旨?」

  「是呀,我家夫人氣得都暈過去了,眼下還躺在床上。」

  「你家小姐呢?」他神情慌張起來。

  「小姐……」小廝吞吞吐吐。

  「還不給本相滾開。」陸朝雲大怒。

  「相爺您還是請回吧,我們府裡正亂作一團,實在不便待客。」

  他再不廢話,轉身命令,「給本相打進去。」

  丞相府僕役立時就衝了上去。

  御史府門前鬧成一團。

  慌亂中,陸朝雲趁隙進了門,大步流星的往後院而去。

  走到半路時,任清源便帶人急匆匆地趕過來,攔住他道:「相爺停步。」

  「岳父大人。」

  「相爺勿再如此稱呼,下官承擔不起。」

  「我要見娘子。」他直接要求。

  「這裡沒有相爺的娘子。」

  「我要見任小姐。」

  「小女身子不適,不便見客。」

  陸朝雲深吸一口氣,勃然大怒,「不見也得見。」

  「相爺如此未免欺人太甚。」任清源也臉現怒容。

  「便是仗勢欺人,今天我也要見到盈月。」

  「拼了下官這條老命,也不能讓人再將小女欺侮了去,下官全家已經委曲求全到這個地步,相爺為何還不放手?」

  悄悄攥緊拳頭,陸朝雲闔了下眼,說:「我要見盈月一面。」

  任清源沉吟片刻,點頭應允,「好,但相爺得答應下官不能糾纏。」

  「好。」

  一行人氣氛沉悶的往繡樓而去。

  等走到了樓前,任清源猶豫一下,才道:「相爺就在樓下見吧。」

  陸朝雲沒有異議。

  收到老爺示意,紅袖便上樓請小姐下樓。

  當妻子熟悉的身影出現時,他的目光立刻便黏到她的身上。

  「娘子。」

  「請相爺莫再如此稱呼。」任盈月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彷彿就只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陸朝雲皺緊了眉頭,「聖旨不是我的意思。」

  「那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任清源在一旁有些不自然地扭開頭。

  「長公主——」陸朝雲有些遲疑,「她可是為難娘子了?」

  「沒有。」

  他權了口氣,「此事我會給娘子一個交代。」

  任盈月搖頭,「不必了,現在這樣也好,事情不過是回到原點,畢竟有些事總要相爺自己去解決的,旁人實在是幫不了多少忙的。」

  聽出她話中有話,陸朝雲難得面皮有些燥熱。當初他娶她的動機,確實有些不甚光明。

  「娘子說的是。」

  「相爺,」她皺眉要求,「還是換個稱呼吧。」

  他的目光定定看著她。

  任盈月頓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側過臉,拿帕子掩唇輕咳一聲,「我身子不適,便不陪相爺說話了。」

  任清源馬上接話,「快回房歇著吧。」

  陸朝雲欲言又止,終究只能目送她緩步上樓。

  「相爺,還是隨下官到前廳奉茶吧。」

  他扭頭看著突然變得心平氣和的任御史,眉峰微攢,「也好。」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

  戰局生變,京城的空氣突然染上不安。

  外有強敵,內患陡生。

  更要命的是,皇上病危!

  京城內外的大小寺廟突然之間開始熱門,無論貧富貴賤,似乎都對佛祖無比虔誠起來。

  「翠華庵」位於城郊,庵如其名,掩映在一片翠竹之中。

  任夫人母女三日前來庵中齋戒祈福,任盈月因喜此地清靜便獨自多留了幾日。

  朝堂上的紛紛擾擾與她無關,卻讓父親平添了幾許白髮,由此可見,形勢確實有些不樂觀。

  抬頭看著隨風搖曳的竹梢,她心中輕輕歎了口氣。權勢總是容易腐蝕人心。

  晉安王已經封爵列王,權傾一方,卻仍在朝廷有強敵入侵時,趁火打劫起兵謀反,從而讓天下百姓陷入戰亂之中。

  她本無偉大的胸懷去慈憫蒼生,卻是不得不擔心,有朝一日城破國亡之時,父親不會隨她回歸山林,而寧可以身殉國。

  那麼,她只好寄望朝中會有人力挽狂瀾。

  陸朝雲會是那個人嗎?

  輕輕接住一片從梢頭飄落的竹葉,任盈月的眼神微凝。

  她希望那個人能趕快放手,既然匡扶社稷是他的使命,為什麼他還要這麼抗拒娶長公主為妻?而他更不該的是來招惹她……

  遠遠的有腳步聲傳來,她收回手臂,負手而立,並未轉身。

  腳步沉穩又厚重,行進之間齊整而規律,是訓練有素之人。

  在他們接近二十步之遙時,她慢慢轉了身。

  來人一共有五人,雖著便裝,但眉宇間精氣內斂,身形儀度均顯示他們出身公門。

  「請小姐跟我們走一趟。」為首之人單膝跪地,口氣帶著恭敬。

  「你們是什麼人?」

  那人手掌一翻,手中已多了一物。

  任盈月掃了眼那塊金漆腰牌,心中訝然。是大內侍衛。

  心念微轉,她心中已有定奪,朱唇輕啟道:「好,我隨你們走。」這番作風不會是長公主所派。

  出了竹林,有一乘青色小轎。

  她彎身入轎,轎子很快被抬起,行進之間疾而穩,幾乎感覺不到轎身的晃動。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落地。

  「請小姐下轎。」

  任盈月步出轎中,入目的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光可監人的大理石地面,朱紅巨柱,精美的氈毯一路向內延伸。

  只是怔了下,她便抬腳邁入大展,緩步前行,直到御階前停下,衝著座上人跪拜,「臣女參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任盈月起身,垂首而立。

  「抬起頭來。」

  她依言照做,看到的卻是身形消瘦,面色蠟黃,氣色慘淡的年輕帝王。

  「倒是生了副好相貌。」

  任盈月沒有接話。

  皇上掩唇咳了一聲,用力在扶手上抓了下,「朕有些話想問你。」

  「皇上請問。」

  「為什麼要自請下堂?」

  「自古民不與官鬥,官不與皇權鬥。陸相既然是長公主所愛之人,臣女自然要退讓二一。」

  皇上意外她的直接,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出聲,「朕突然有些明白陸愛卿喜歡你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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