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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韓子苑    


  這個問題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於研究之外的事物思考了這麼久,也思考得很用力。

  但是仔細想想,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就算她知道了答案,那又如何?會改變什麼嗎?不會。

  那麼她是在堅持什麼?也許是她的學經歷讓她習慣於找答案?還是因為舒正尋的行徑不符合邏輯,所以她想找到一個解釋?

  忽然,叮的一聲,電梯回到了一樓,同時打散了她的思緒。

  雙門才一開,抬頭就看見舒正尋……還有另一位男客人。

  或許是心虛的關係,三秒前才在想著對方的事,這會兒主角就現身在眼前,這讓她有點愕然。

  「啊……」

  她醒神,差點忘了另一名客人的存在。「歡迎光臨,請問要到幾樓?」

  「八樓,謝謝。」

  那是一個戴著金框眼鏡的斯文男性,他朝她點了個頭。

  接收到了訊息之後,徐芷歆微笑,按下八樓與十二樓的按鈕,然後轉過身,靜靜等待。

  只要有其他的客人一同搭乘,舒正尋就不會向她打招呼,而她也不會對他寒暄什麼。這是他們之間早已存在的默契。

  然而在那位男客人步出電梯之後,徐芷歆卻反倒猶豫了。

  ──她該問嗎?

  這似乎不是她該過問的問題。

  「你最近比較忙?」

  忽然,舒正尋開口,將她從思緒里拉了回來。

  「啊?忙?」她回頭看著他。「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你今天怎麼好像心不在焉的?」

  從一進電梯之後,她就一副失神的模樣。

  「……有嗎?」

  徐芷歆尷尬地笑了一笑。「為什麼問我是不是比較忙?」

  「因為你已經一個星期沒上去討債了。」

  「討債?」她皺眉。

  「我還欠你三十二杯橙花。照你這種一星期只上去喝一杯的話,我要七、八個月之後才能還清債務。」

  「有關係嗎?反正『ROXY』八個月之後應該不會倒,你擔心什麼。」

  「不,是因為我要一直幫你記得還剩下幾杯,很煩。」

  聽了他的話,徐芷歆笑了出來。「話都是你在說。一下子說我天天喝怕我影響工作,一下子又說我這樣會拖很久。」

  舒正尋靜了幾秒,聳聳肩。「你在恍神什麼?」

  他忽然拉回了話題。

  這讓徐芷歆怔了好一會兒。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別過頭,故作輕鬆。「我只是在想,為什麼你只有在六月的時候不會去買花。」

  不過是問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而已,卻比她上台向一百多人報告研究成果還要令她緊張。

  她也不明白自己在緊張個什麼勁兒。

  不過,在舒正尋還沒開口之前,電梯門已經在十二樓開啟。

  而他一點也沒有要走出去的跡象。

  「是老闆娘告訴你的?」他問。

  「嗯。」她點了一下頭。

  這問題讓他生氣了嗎?

  從他那張毫無情緒的臉上,徐芷歆猜不出來他此刻的感受。

  舒正尋吁了一口氣。

  事實上,他沒料到那家花店的老闆娘會注意到這件事,也沒料到她會把這個「現象」告訴徐芷歆。

  「沒關係,你可以不用回答我。」

  她乾笑了一聲,企圖化解這種沉悶的氣氛,也開始後悔自己幹嘛沒事要問人家這種問題。

  「既然你都問了……」

  他向前走了兩步,停在電梯口處。

  「因為六月是那個女孩去世的時間。」

  說完,他踏出電梯。

  不聽還好,聽了之後卻反倒更困惑。

  他一年送了十一束花到她的墳前,卻偏偏選在她去世的那個月不送?這是什麼道理?

  因為六月會讓他回憶起她去世的這個事實?

  難道其他十一個月他就不會想起來?不,應該不是,這太不符合邏輯了,也不符合人性。

  這個推測很快地就被徐芷歆給否定掉。

  那麼,究竟是為了什麼?

  電梯門緩緩關上。

  她問了一個問題,得到的答案卻讓她產生了另外一個疑問。

  倘若是在實驗室裡,她會毫不猶豫地去追查答案;然而現在她卻開始懷疑,懷疑自己該不該繼續追查下去?

  說話不經大腦就是在說他這種的。

  唇瓣之間叼著一根煙,舒正尋手握著打火機,卻遲遲未去點燃它,就只是這樣叼著,然後發愣……

  「你在戒煙嗎?」

  張義睿的聲音將他的神智拉了回來。

  「啊?」

  他醒神,望向對方。「什麼戒煙?」

  「不然你幹嘛叼著煙不點?」

  「哦……謝謝你提醒我。」

  語畢,他扣下打火機,點著了嘴上那根煙。

  「嘖,你在發什麼呆?」

  「只是沒睡飽而已。」

  舒正尋隨便掰了一個理由。

  同時他也想起,為何在電梯裡被徐芷歆那麼詢問的時候,他沒有隨便找借口馬虎帶過,而是選擇說出實情?

  這讓他有些懊悔……不,是非常懊悔。

  他深知一個答案往往不能讓對方閉嘴,反而會招來更多的問句。

  既然如此,他幹嘛不選一個能讓對方問不下去的答案?例如「因為我高興」這一類的……

  「對了,」

  張義睿的聲音再度傳進耳裡。

  「嗯?」他應聲,有氣無力的。

  「老闆說要改用另一種琴酒,你喝過了嗎?」

  舒正尋搖搖頭。

  「老實說只有兩個字,」張義睿露出噁心的表情。「難喝。簡直跟喝塑膠漿沒什麼兩樣。」

  「是因為比較便宜?」

  「不是。是因為批發商的業務比較辣。」

  「果然……」

  舒正尋苦笑了一聲,熄了煙。「管他的,反正又不是我要喝的。」

  「你那個朋友不是只喝橙花?」

  張義睿指的是徐芷歆。

  經他這麼一提醒,舒正尋才想起,橙花正是以琴酒為基酒。

  「你確定她喝得出來?」他是真心這麼懷疑。

  「這個嘛……」

  張義睿側頭想了一會兒。「我賭十元,她喝不出來。」

  「我也覺得她喝不出來,那這樣還賭個屁啊?」

  「你委屈一點,賭她喝得出來。」

  「……資歷淺的就沒有人權嗎?」他皺了眉頭。

  「有什麼關係,好玩嘛。」張義睿很堅持。

  舒正尋睇著他看。

  不知道他再干個六年,會不會變得跟這傢伙一樣無聊?

  「要玩就玩大一點的,賭金十倍,你跟不跟?」

  「跟,當然要跟。一百塊可以買兩包長壽煙。」

  「對了,」像是聽到關鍵字,舒正尋想起了什麼。「上次你休假的時候,有個人來說你欠他一百塊不還。」

  「誰啊?」他皺眉,一臉莫名。

  「是常客,不過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女的嗎?」

  「當然不是。」

  「那就不用管他了。」

  張義睿給了一個不負責任的結論。

  第五章

  「為什麼變難喝了?」

  啜了一口「橙花」,徐芷歆抬起頭,問了出口。

  舒正尋先是微怔,然後側頭看了張義睿一眼,像是在告訴他「一百元給我交出來」。

  「你設計我。」

  張義睿裝死裝得很徹底。「你早就知道她喝得出來,對不對?」

  「不好意思,我只收現金。」舒正尋不搭理他的掙扎。

  「我要告你詐賭。」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掏出一百元現鈔,擺在吧檯上。

  「去啊。」

  「你們在賭什麼?」徐芷歆依然狀況外。

  舒正尋只是笑了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她。

  「前幾天老闆進了別家牌子的琴酒,所以味道變了。」他扯開了「詐賭」的話題。

  「是因為成本比較低嗎?」

  果然天下的老闆都是一個樣。

  「不是,是因為酒商的業務比較辣。」

  「……啊?」她愕然,一時之間更疑惑。「比較辣?」

  「中年禿頭男業務當然敵不過年輕漂亮的辣妹,所以老闆改下訂單給美女。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這……」

  好吧,更正。

  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樣。

  她搖搖頭,舉杯小啜一口,卻咳了兩聲;再喝一口,她咳得更用力,還拿出面紙擤了鼻水。

  「你感冒?」

  舒正尋看著她,略皺了眉頭。

  「應該是吧……」

  她又喝了一口,再咳三聲。

  「你把橙花當感冒糖漿嗎?」

  他忽然伸手,奪走她手上的杯子。「感冒就要像個感冒的人,不留在家裡睡覺,三更半夜還出來喝什麼酒。」

  「喂,那是我的……」

  「乖,生病了就快回家睡覺。」

  他故作哄騙小孩的模樣,也順手將那杯酒給倒進流理台。

  「是你自己叫我快點讓你清償債務的吧?」

  「那好,剛才倒掉的那杯我會算進去,這樣行不行?」

  「你……」

  老闆黑心,連酒保也黑心。

  「開玩笑的,」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還是你已經打定主意明天不想上班?」

  「我明天排休,有正當理由可以喝到你打烊。」

  「感冒了就不是正當理由。」

  「我就是睡不著,你能拿我怎樣?」

  她第一次看到這種「熱心」的酒保,見客人感冒還不肯賣酒的。

  「躺著就能睡了,哪有睡不著這種事?」

  「要是像你說的這麼簡單的話,世界上就不需要有『安眠藥」這種東西的存在。」她說得振振有詞。

  「它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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