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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余宛宛 「你若不說,身為巫城城主,你父皇早晚都會指婚,你還是要表態的。」戚無雙像個傀儡人兒,嘴巴一張一合地說著話。「我爹怎麼知情我被關到牢裡,還有女扮男裝的事情?」 「你的事不知何故流入民間,你叔叔知道之後,便上門多嘴……」他別開頭,不忍心再說。 戚無雙指尖刺入掌心裡,身子劇烈晃動了下,臉色慘白地像是隨時都要昏過去一般。 叔叔一定是到爹面前耀武揚威地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她爹一時怒氣攻心,才會就這麼走了。 「那我娘她們呢?我叔叔對她們做了什麼?我爹呢?他現在……啊!」戚無雙突然著急了起來,狠狠咬到舌頭,痛得眼淚都掉出來。 「怎麼了?身體哪裡不舒服?」藺常風呼吸一窒,怕她有個什麼閃失。 「我不打緊。我娘她們呢?」她抹去眼淚,嚥下唇裡血味,只擔心家人。 「我將你娘及你的妻妾全接到我府裡,找了座房子安頓你爹的其他妻妾及妹妹們,還在我府裡為你父親設了靈位,對外宣稱他是我未來岳父。」 戚無雙點點頭,頹下肩靜靜坐在座位上,一語不發地瞪著交握的雙手。 藺常風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緊摟住她的身子。 馬蹄聲敲在夜裡道路上,噠噠噠噠噠的聲響,像是命運無情地往前疾奔的聲音。 戚無雙忽而揪住藺常風的手臂,一顆淚水滑出眼眶。 「我現在是在做夢,對不對?」她問。 藺常風搖頭,也落了淚。 「藺哥哥,其實我還在牢裡,對不對?」她眼巴巴地望著他,緊抱住他的手臂,孩子耍賴似的要他一個保證。 「對不起……我會好好照顧你一家人的。」他哽咽地說道。 戚無雙睜著眼看著他,久久後才有法子開口。 「你沒法子照顧我們一家人,因為……我爹已經不在了……」 她雙眼一閉,暈厥了過去。 「無雙!」藺常風的心整個被緊揪起來,他抱住都冰涼無生氣的身子,仰頭大吼出聲—— 「停車,叫大夫過來!」 馬車驟然打停,坐在第二輛馬車的大夫旋即趕了上來,替戚無雙把脈。 藺常風看著懷裡虛弱到連呼吸都顯得無力的她,他沉痛地閉上眼,知道他們再也回不去從前那種只管兩人相愛的光景了…… 第4章(1) 戚無雙受到父親過世的刺激,大病一場,高燒數日不退,待到身子半痊癒時,已是她爹的出殯之日。 她一身女兒孝服,骨瘦如柴地跪在靈堂裡。人潮川流不息,多的是往昔親友,少不了的是對於她的身份指指點點的耳語。 依照花城禮俗,出殯這一日,每當有親友來弔唁時,喪者親人或丫鬟們要陪著這些人放聲哭泣。 可戚無雙面對著那些來喪禮看熱鬧的人,她一滴淚也流不出來,只是背脊挺得筆直地跪在父親的棺木前,像根木樁似的一動也不動。 戚無雙的幾步外,父親的幾名妻妾帶著孩子哭鬧不休,將藺常風特地請人佈置的莊嚴靈堂吵得無一刻安寧,戚無雙也沒有出聲斥喝。 她懂得姨娘們恐懼的心情,她們養尊處優了一輩子,眼下父親屍骨未寒,她們便要被叔叔趕出深宅大院,要她們情何以堪。 戚無雙目光茫然地看著前方,一直到所有親友全都哀悼過並離開,屋裡只剩戚家家眷及藺府服侍的僕傭了,她仍然毫無知覺地跪著。 「起來休息吧。」始終陪在她身邊的藺常風扶著她的手臂。 「不。」戚無雙搖頭,仍然堅持雙膝落地。 「這樣跪著不能改變什麼,只會弄壞身體。」幾個時辰下來,她米粥未進,只像塊石碑似的佇在原地。 「這是我對我爹的心意。」她堅持地說道。 「你爹會希望你身體強健,重振戚家。」藺常風攬起她的腰,硬是要攙起她。 「不,他不會再希望我什麼了。」戚無雙面無表情地拉開他的手,目光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爹的棺木。 「你回頭看看你爹的妻妾,還有你那些未出閣的同父異母妹妹,還有你娘……」 藺常風指著坐在一旁,由戚無雙之前迎娶的二房蘇秋蓮陪著,幾天以來淚水不曾停過的戚夫人。 「我會為了她們而振作的,但是此時就讓我陪我爹這最後一程……」 「唉呀,我苦命的哥哥啊!你死得好慘啊!」 遠遠傳來一道驚天動地的哭喊聲。戚無雙驀一抬頭,但見她的叔叔戚松正聲嘶力竭地邊哭邊跪爬地進來。 戚無雙眼裡綻出火光,她朝藺常風伸出手。 藺常風一手握住她的手掌,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目光則是緊盯著那裝腔作勢哭過的戚松。 幾日前,他意外發現戚家老爺的死因並不單純。 根據他多年來緝兇追查的經驗判斷,他認為戚家老爺之死與戚鬆脫不了干係。而兇手在得意忘形或心生膽怯時,最易露出馬腳……戚無雙沒發現藺常風眼裡的沉吟,她正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伸直如有針扎的雙腳,整個人站得筆挺地瞪著戚松。 「哥哥喔……」戚松衝到棺木邊,一股酒氣隨著他的動作飄散於屋內。 戚無雙看著戚松睡眼惺忪的醉容,她握緊拳頭。 「出去。」她冷冷說道。 「我來弔唁我哥哥不成嗎?」戚松幹啼著,眼裡卻無絲毫悲傷。「哥啊!你好苦的命啊!」 「是你害死了他。」戚無雙咬牙切齒地說道。 「冤枉啊!害死我哥的人是你這個不肖女啊!若不是你女扮男裝,你爹怎麼會被你氣到身亡,鄉親們過來評評理啊……」戚松趴在地上,拍打著地面,用力放聲吼叫了起來。「我苦命的阿兄啊,你怎麼養出這麼一個女兒……」 「事情原本可以順利解決的!要不是你到我爹面前胡亂瞎說,他怎麼會氣成那樣!」戚無雙上前一步,想揪住戚松,把他踢出靈堂。 藺常風擋在她身前,握住她肩膀。 她與他對望一眼,懂得他不要她失了面子的用心。 藺常風走到戚松面前,高大身影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一瞬不瞬地盯住那張畏縮的臉。 戚松看著十四皇子不怒而威的姿態,身子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你若有你裝哭的一半真心,又怎麼會在我岳父屍骨未寒的時候,就將我岳母及額娘們全都趕出家門?」藺常風聲調平靜,可一對黑眸卻冷峻得讓人不敢逼視。 「那是……那是我……」戚松被嚇得結結巴巴了起來。 「全花城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憑空得了我岳父及無雙這些年努力掙來的家產,還敢到靈堂放肆,是想我岳父在夜裡找你算賬嗎?」藺常風目光炯炯地看著戚松,高昂聲音則傳遍了整個靈堂。 戚無雙一語不發,只用一對黑幽幽的冷眼,索命陰魂似地緊盯著戚松。 「我……我是好心想告訴我哥……」戚松冷顫連連,急忙從腰間掏出一個酒壺喝了一口酒壯膽。 「善惡到頭終有報,你的報應很快便會到來。」藺常風目光始終沒離開戚松,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心虛。 「你……你和無雙又沒成親,這是我們戚家的家務……」戚松仗著酒膽,咕噥地回了一句。 「大膽戚松,你方才說什麼?」藺常風黑眸一瞠,皇族氣勢足以讓人膽顫心驚。 「小人什麼也沒說。」戚松嚇得趴在地上,猛磕起頭來。 「沒說什麼正好,沒瞧見戚老爺就站在你身後瞪著你嗎?奉勸你日後最好別走夜路,免得遇到想找你算賬的人。」 藺常風板著臉說完,正好一道冷風吹進靈堂內,白色祭幡頓時高揚而起。 「哥哥,我沒害你,你可別把帳賴在我頭上啊!」戚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嚇到腿軟,全身不住地顫抖起來,始終不敢回頭。 藺常風專心看著戚松身後,那目光專注得像是正在與某人對望一般。 「戚老爺要我對你說兩件事。第一,你做了什麼好事,自己心裡清楚;第二,全花城都知道戚家家產是靠他掙來、靠無雙撐起場面來的,你好自為之。」藺常風沉聲說道。 「我沒有害死我哥哥……」戚松頭皮發麻,抱著頭連滾帶爬地衝向門口。 戚無雙怒火一起,對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這樣就走了?你不是來耀武揚威你那不勞而獲的戚家家產嗎?戚家六間鋪子,夠你再賭個一陣子了!」 「你這逆女,以後別想叫我一聲叔叔,自此生老病死全沒干係!別想貪我家產一分!」戚松又喝了一口酒後,站在門口大聲喊完,不敢等到藺常風開口,便落荒而逃。 「藺府的人聽好了,以後不許這個人跨入我藺府一步。凡是藺鬆去過的茶坊餐樓,日後我也一概不去。」藺常風沉聲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