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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辛卉    


  下了班,她徒步走了一大段路,思索著該如何突破目前的困境。

  左思右想、思前想後,她混亂的腦海想得到的唯一辦法,還是去求和堂司關係親密的雙胞胎弟弟──堂義出面,希望他能幫她美言幾句。

  這一周,她前前後後去了他常去的夜店Room8,也瞧見到了他,但卻一句話也沒敢跟他說,便失落離開。

  今晚也是,輾轉搭車抵達Pub,她卻不由得猶豫卻步,在門前徘徊。

  如果她逃走了,就連僅存的最後一線希望都沒了。況且這麼膽怯怕事,是不能成為一名好記者的。

  千雅拚命替自己做心理建設,待儲備夠了勇氣,她推門而入。

  和之前幾回一樣,她點了一杯最便宜柳橙汁,接著離座四下搜尋堂義的蹤影,結果卻令她大失所望,他今天沒有來。

  她走回座位等待他的到來。

  皇天不負苦心人,晚上十點左右,千雅看見了他!然而,與他對上眼的瞬間,竟慌張地低下頭,閃避他的目光。

  要接近他談何容易──

  光是站在他身邊,她的心臟彷彿要從胸口蹦出來似的,再者,之前在醫院樓梯間,她還當著他面痛哭流涕,甚至把他當成出氣筒,吼出心裡的不滿。

  事後想起來,她都羞愧得無地自容。

  千雅無意識的嚼著冰塊,又陷入掙扎。

  十一點一到,千雅決定撤退,反正在這也只是浪費時間。

  她拎起包包,尚未站起身,右肩驀地一沉,多出一股壓力,定睛一看,搭在肩上的是一隻黝黑的大掌。

  「小姐,一個人啊?」

  男人濃濃的難聞酒氣灌進鼻腔,千雅的五官不禁皺成一團。

  「不要急著走嘛!再陪我喝幾杯。」酒醉的男人摟著她纖荏的肩頭,將他帶進懷裡。

  千雅受到驚嚇,發出驚呼,使勁全身力氣試圖掙脫男人的觸碰。

  店裡不曉得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看著這突發狀況,卻沒人上前平息事端,誰都不想惹禍上身。

  她激烈的反應,反倒惹得醉漢興致勃勃,對方輕而易舉制伏住她嬌小的身軀,將手裡的酒往她嘴裡倒。

  「嗚──」千雅緊閉雙唇,內心驚惶至極,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酒液自她唇角滑落,沾濕了她的頸項及衣領,狼狽與抗拒的模樣,對醉漢不啻是最佳的致命吸引。

  眼見即將釀成不可收拾的局面,Pub裡幾名男服務生合力把醉漢架開。

  一自魔爪中解脫,千雅連掉落的包包都無暇顧及,轉身便逃離現場。

  堂義一連幾天都注意到她,顯然是刻意來找他的,他等著,可是,她只是一直偷看他,什麼行動都沒有。

  今晚也不例外。

  她總是等到他來,坐不到半小時卻要走了。

  目睹她遭受酒醉男人的騷擾,軟弱無力、不懂大聲斥喝對方,難怪對方會得寸進尺。

  對他可以大小聲的吼,需要她發飆的緊急狀況,卻像只可憐兮兮的兔子,紅著眼,一臉倔強。

  堂義心裡很不是滋味。

  在她衝出夜店後,他起身揀起她遺落的黑色大提袋,往門外而去。

  「阿義,你要去哪?」被他扔下的女伴,十分愕然。「幹嘛理那種平凡的女人嘛……」女人犯嘀咕,不能理解。

  ***

  千雅倉皇的在紅磚道上疾跑,直到雙腳發軟,再也使不上力,靠著牆,癱坐在磚道,用力胡亂地抹著殘留的液體。

  她喘著氣,沉溺在惶懼的情緒裡,覺得世界正在崩塌。

  夜深,路上行人稀少,意外的給了她一點點安全感,她緊緊抱住自己,適圖止住渾身的劇烈顫抖。

  突然間,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驚動她敏感的神經。

  她瑟縮著,動也不敢動,內心的恐懼臻至極點。

  堂義居高臨下的盯著她,一道無以名狀的憐惜閃過心頭。

  「宋千雅。」他輕輕呼喚她的名。

  千雅怔了下,驚慌失措的情緒,讓她一時分辨不出低沉悅耳的男性嗓音,出自誰的口中。

  堂義俯身伸手想扶起她,一碰到她的手臂,才發現她抖得厲害。

  他收手,不讓她再受二度驚嚇。

  「宋千雅,抬頭看我。」他的語氣比剛才更柔緩,降低她的害怕。

  她皺緊眉心,終於怯怯地仰起臉,眨掉眼中的水霧,一張幾近完美的男性臉孔落入眼簾。

  怔忡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低喃道:「堂義……」奇異地,見到他後,她的恐懼感消失了泰半,但更想哭。

  「還好沒嚇傻。」他低笑,藉以轉移氣氛。

  千雅吸了吸鼻子,咬著唇不發一語,他的出現令她詫異,不過,此刻她沒心思探究原因。

  「你的。」堂義把大型提袋塞到她懷裡。「裡面裝了什麼?全部家當?」他不改本色的調侃。

  千雅緊緊抱住裝了採訪資料的大包包,像是溺水的人攀住了浮木,稍稍有了一點踏實感。

  只是從他手中接過已使用多年而有些破損的提袋,令她感到窘迫。

  一句謝謝哽在喉頭,遲遲說不出口,於是還是沉默。

  「我送你回去。」堂義突然說。

  千雅搖頭,拒絕他的好意。

  她可能會是世界上碩果僅存,拒絕他接送的女人……

  並非無視他非凡的魅力,單純自卑的認為自己不配接受罷了。

  他身邊的女人全是搶眼的美女,她跟他站在一起,只是個笑點。

  「特地到Room8找我?」堂義明知故問,非要她開口不可。

  千雅盯著自己的膝頭,若有似無的頷首,不看他,因為怕他看出她的不自在。

  「找我有事?」他故意製造機會,讓她表明目的。

  她三緘其口,他這麼正經的問,她更難啟齒。

  「沒見過像你這麼彆扭的女人。」堂義不太高興的啐道。「人都站在面前讓你問了,還不說?」他提高聲調,暗示她錯過了就再也不可能有下次。

  他態度如此友善,令千雅受寵若驚,倘若她夠聰明、夠識時務,就該踩死她那根本不值錢的自尊,緊緊巴著他,懇求他說服堂司,答應她的獨家專訪,哪怕是搖尾乞憐,也在所不惜。

  可是她不會……裝可憐、裝可愛、博取同情,這些她都做不來。

  正因為這固執古怪的臭脾氣,才會不受歡迎。

  丟棄了所剩無幾的尊嚴,等於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她冷冰冰的態度,讓堂義碰了釘子。「莫名其妙!」他完全搞不懂她。

  更奇怪的是,在意起她,進而費神想探究的自己。

  可能基於好奇,他忽然想瞭解她和自己五花八門生活圈所接觸的那些女人,有什麼不同。

  幾次下來,她的種種做法,確實給了他不同以往的經驗。

  女人總是費心討好他,而她倒是很會惹他生氣發火。

  總而言之,以前女人沒對他做過的,她全都辦到了。

  千雅很訝異他沒有一走了之。

  他的存在雖然打亂了她的心跳,卻也驅散了盤踞心頭的強烈恐慌,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那天你去醫院看誰?」堂義打破沉默,很難忘記她哭吼著的容顏。

  他以為又會是跟空氣談話。

  「我媽媽。」千雅囁嚅道,細微的音量挾著濃重的鼻音。

  堂義輕應一聲,她願意講話居然讓他鬆了一口氣。「她怎麼了?讓你哭得那麼傷心。」

  她搖頭,沒能坦然告知實情。

  「一點都不可愛。」堂義批評。「你男朋友受得了你?」他隨口問道。

  「我沒有男朋友。」千雅近乎自言自語,含糊不清的澄清。

  她不想讓他誤會,急於辯解的心態連她都覺得詭異。

  「我想也是。」他嗤笑,理所當然的附和,毫無意外。

  在他眼裡,她只是個笑話吧!她的心竟然閃過一瞬間的奢望,想著他對她是否有點特別……

  這世上沒有奇跡的,即便有,也不可能降臨在她這種平凡醜小鴨身上。

  他說話刻薄,又不全然冷漠無情,在他的陪伴下,先前的不愉快與驚嚇沖淡了許多。

  千雅正想對他致謝,他的手機卻搶先一步響起。

  接聽電話前,堂義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微微攏起,又旋即鬆開。

  趁他講電話之際,千雅說了聲謝謝,爾後逕自走開,擔心趕不上午夜十二點的最後一班捷運。

  堂義和來電者應答了幾句就結束交談,隨後邁開長腿追上她,他從身後扣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繼續前進。

  千雅驚疑的望著他,分不清現下加速鼓動的心跳,是走得太急所致,抑或是他正握住她的手之故──

  她轉開臉,沒辦法看著他的臉超過三秒鐘,他深邃的眼睛像兩潭深淵,陷落後將會無法自拔。

  「我送你回去。」堂義牽著她,不由分說的往回走。

  由於他的舉動太突然,千雅著實怔愣住,被動的跟著他走了幾步,腦袋才恢復運轉。「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她手足無措。

  「我想送你。」堂義語氣堅定,攜她繼續前進。

  他很強勢,可是力道控制得宜,並未弄疼她的手腕。千雅失神的凝望著他小麥色的大掌,心海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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