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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岳靖    


  於是,她又道:「火場好像在港口附近……」聽見船艇汽笛尖響,她開始感到熱氣,一、兩次爆炸聲沸騰。「好像在附近——」

  「登船,船上安全。」他帶著她走上泊靠零號碼頭的大船艇舷梯。

  站在游步甲板,她才看清今夜外頭真的燒著火,以致天色映紅。大雨澆不掉這場火,整個菜園灣忙著救火,港口人手全調去支援了,恐怕一般人家也投入其中,碼頭岸上冷冷清清,沒人登船、送行。

  起錨時,他板轉她遙望岸上的身子,大張雙臂,說:「脫下我的斗篷,我要睡了,進船艙伺候,我的小女奴,潘娜洛碧——」

  第3章(1)

  倪霏碧有了一個新名字。祭廣澤叫她潘娜洛碧。倪霏碧沒有不喜歡這個名字,但這明明不是她。潘娜洛碧不是女奴,她不用服侍尤里西斯。這船上沒有尤里西斯,更不是要去戰爭或冒險。

  「我們要去哪裡旅行?」倪霏碧聽到男人的表在報時,小手輕探,拍拍走在前方的祭廣澤。「我可不可以寄旅遊明信片給爹地媽咪和外公?」不知道這艘船艇有沒有提供這樣的服務?

  他們航離海島兩個鐘頭了,登船時,祭廣澤說要睡覺,命令她進艙房伺候。進了艙房,他沾枕就睡著,除了幫他脫掉斗篷防水衣,她沒有伺候他什麼。她坐在床畔,開一盞夜燈,覷著他睡覺的臉。

  他好像很累了,雙眸都有黑眼圈,鬍髭在俊雅的輪廓浮冒不少。她關燈不吵他,直到聽見叫門聲,才發覺自己躺在床上——他身邊——跟著他睡了百來分鐘。船主在海圖室等得不耐煩,親自下來叫醒目的地不詳的偷渡客。

  「是啊,你想在哪兒上岸?不對,無須聽你的嘛,我的艇可不是計程車……」

  和祭廣澤並行的船主先生蓄留一頭棕金長髮,綁成馬尾束,垂在寬闊的背,他轉過頭來,用一雙藍眼看著她。

  「你叫她潘娜洛碧?」藍眸凝向祭廣澤。

  祭廣澤停腳回身,斜睨景上竟。「少惹她。」伸手將倪霏碧拉近身邊。「潘娜洛碧與你無關。」

  景上竟眉峰一挑,笑了起來。「不是因為坐我的Odusseus號,才叫潘娜洛——」

  「信不信我炸了你這艘船。」暴戾的瘋性已在蠢動。

  景上竟攤手。「潘娜洛碧看起來很年輕,真可惜……」搖搖頭,友善且憐憫地對倪霏碧一笑。

  倪霏碧優雅地拉提睡袍長擺,行淑女禮。「你好。」

  景上竟笑容加深。「所以——」目光朝祭廣澤撇睇,神情閃過一絲調侃。「潘娜洛碧是孤爵剛認的乾女兒?」

  「女奴。」祭廣澤被挑釁了,冷聲回嘴。「她是我專用的女奴。」

  「女奴潘娜洛碧?」景上竟低吟。「只是女奴?」

  「怎樣?」祭廣澤吼道。他們看起來像父女嗎?去他媽的景上竟!

  「不是寶貝乾女兒,只是女奴,難怪輕言炸船,一點也不珍惜人家……」景上竟沉聲哼笑,視線打量地在倪霏碧和祭廣澤身上流轉。「這樣吧,」最後定睛對住祭廣澤。「你多少錢買的,我出二十倍。」這世上某些地方卻是仍存在女奴買賣這事,祭廣澤涉足那樣交易市場,沒啥可奇怪。他是個像薩德侯爵那類的悖德派。「我不會動不動要她賠死,相反地,我會很疼惜她。炸船、燒直升機這種事,孤爵您自己去搞個痛快。」

  「你大概沒聽懂我的話,」祭廣澤難得有耐心聽完景上竟發言,卻是一把掀起他的獵裝衣領。「豬玀——」

  「禽獸——」景上竟扒開祭廣澤雙掌。「不要動手動腳,二十倍不滿意,就兩百倍。」

  「誰要你的臭錢,留著為自己買口棺材!」祭廣澤手臂勾挾景上竟脖子,使勁欲甩他撞牆。

  景上竟立刻反應,腳步後跨,蹲低,反抓祭廣澤手臂,將他過肩摔。「孤爵的墓碑早刻好了,要不要現在立上!」

  「想好你的遺言!」躺平了還不認輸、不饒人,祭廣澤扯住景上竟的長髮不放,讓他直不起身,長腿一掃。

  景上竟撲地了。嘶吼聲此起彼落。亮如白晝的長廊上,兩個男人揪成一團,頭髮亂糟糟,衣扣到處滾。其中一顆滾向倪霏碧,碰著她腳尖,停下來。

  「你們要不要吃香蕉口味的烤蝸牛?」倪霏碧撿起扣子,柔聲開口。「請問這裡的廚房有沒有菩提花、野生蘋果、薄荷和肉桂?我想煮茶——」

  粗吼咒罵頓止,互拉衣襟的男人定住相對出拳的動作,齊齊轉望倪霏碧。

  「我想煮茶。」她衝著兩個男人甜甜地說:「很好喝的茶,我們一起喝,你們要一直躺在地上嗎?」

  「香蕉口味的烤蝸牛是怎麼一回事?」景上竟首先恢復理智,掙開祭廣澤的鉗制爬起,整理一下掉扣、衣襟大敞的獵裝。

  倪霏碧伸長手,攤開掌心。「對不起。」像個要討打的犯錯孩子。

  景上竟愣挑濃眉,視線一掠,暱住她粉白透紅掌心上的紐扣。「又不是你弄掉的,道什麼歉?」他拿起紐扣。

  「請原諒他。」小女人鞠個躬。「廣澤先生肚子餓的時候,不太能控制情緒。」為男人向他道歉。

  景上竟瞥了一眼正從地上站起的祭廣澤。這瘋子福氣可真大!一幹好女人為他效勞!景上竟略帶不是滋味,將拿離一微米的扣子放回倪霏碧掌心。倪霏碧抬眸,疑問中,見他脫下獵裝,往她身子披。

  「這麼抱歉的話,把它縫好再還我。」大掌包握她小手,要她把扣子緊緊收妥,他搭住她的肩,和善地笑說:「現在,我們先去廚房,你好好示範一下香蕉口味的烤蝸牛——」

  「你想吃嗎?」倪霏碧側仰臉龐,訝異地朝景上竟直瞅。「這是我剛剛看你們摔角時想到的新菜,一定很好吃——」

  「喔!」景上竟也驚訝極了。看他們「摔角」?還想到新菜!而且是香蕉口味的烤蝸牛!他哈哈笑了起來,垂眸盯著有顆神奇腦袋的小女子。「潘娜洛碧,你要不要永遠待在我船上!」

  啪的一聲反對,響在景上竟右臉靠耳朵的地方。

  「在最近的陸地靠岸——」

  「你馬上滾下我的船——」

  兩個男人不知是太有默契,還是怎樣,回首對上,同聲同調,連神情都相似。

  景上竟怒瞪從後頭偷襲、賞他巴掌的祭廣澤,祭廣澤同樣恨瞅手臂勾搭倪霏碧肩膀的景上竟。兩男對峙,只消千分之一秒,他們又將摔起角來。

  倪霏碧趕緊出聲。「你們一起吃吃我的新菜好嗎?」

  「不好。」

  「免談。」兩張俊臉一撇,齜牙咧嘴地齊口同聲。

  「茶呢?」倪霏碧竭力不忘時地、無可挑剔地扮演著女奴。「喝茶好不好?菩提花、野生蘋果、薄荷和肉桂煮的茶可以消除壓力,我會幫你們加蜂蜜,很甜的蜂蜜喔。」

  「走了。」祭廣澤拖走倪霏碧。蜇往艙房,下去海圖室了。「別忘了你的主人是誰!」走兩步,再三步,他頓足,忿忿地扳開同調手心,抓下她肩上的男人獵裝,鄙棄地拋甩。

  景上竟敏捷接住自己的衣服。「這筆賬我會記住。潘娜洛碧,你也記住我,千千萬萬把我記在心坎,我是你的大爵士——」

  咚!一顆扣子打在大爵士鼻尖。

  大爵士把海島來的孤爵流放在無人小島,任其自生自滅。

  傳聞,他們青春年少時同一門下,學習領航術,兩人遊歷大大小小、深深淺淺水域,征服無數險峻海疆,同舟共濟,情如兄弟,後因孤爵橫刀奪愛,帶走大爵士的戀人,種下兩人不共戴天之仇恨……

  今日,舊仇未了,更添新恨,孤爵再遭放逐。

  「您請保重。」小伙子葛維鐸駕駛隨船快艇,將祭廣澤和倪霏碧送上寂寥蒼白沙岸時,無限感慨與惋惜地說:「您一定要堅強,這世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困難。沒準幾天後,大爵士又要您上船了。」

  「謝謝你。」

  祭廣澤凜著臉,一直不說話,倪霏碧準備跨下船舷,他才轉身,牽握她兩手,讓她輕跳下船,兩腳泡進小小游魚迴繞的淺灘,跟著他踩出來的晃藍足跡,慢慢離開水面,上真正的岸。

  「請等一下!」葛維鐸叫了一大聲,背起拳擊包似的大袋子,利落翻躍船頭。水面濺起大水花,他急跑,追上兩人。「請等一下——」

  祭廣澤沒停腳。倪霏碧心腸軟,回首補道:「再見。」

  「這個——」葛維鐸把背上的帆布袋子抱給倪霏碧。

  倪霏碧沒頭沒腦接全滿懷。「好重喔!這是什麼?」

  「這是我們組織用的緊急逃難包,裡面有一些乾淨衣物、雜糧、罐頭、醫藥箱、水……生活必需品,還有一把強效麻醉槍,要是遇上野獸,你可以使用。」葛維鐸盯著倪霏碧身上的睡袍。她登船就這個樣子了,一件衣服也沒得換,雖然她的睡袍很別緻,上頭有花有蝴蝶,很多蝴蝶形成一張老虎咬花的臉,不像睡袍比較像日本女人夏天穿的浴衣,輕靈飄逸,仙韻十足,一舉一動自然脫俗,她如此自自在在,更教他覺得她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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