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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岳靖    


  那項鏈,直到虎柔產女的那一天,才真正打鑄完成。

  那日清晨,虎柔已感到身體有異狀,但父親執著ど少爺的項鏈,已是走火入魔,除了慣例組織液,父親甚至向高原醫護所要來ど少爺的臍帶血,在重鑄的過程融入項鏈中。她曾問父親,為何如此固執,她看項鏈初始已是完美。父親說,沒有生之喜,何來完美?父親感覺ど少爺是特別的,祭家有史以來最特別的少爺。虎柔因此忍著疼痛上工坊,繼續協助父親。

  第7章(2)

  午後,陽光將工坊染成霞紅,就在項鏈完美成形的剎那,虎柔一聲讚歎,身子跟著癱下,驚覺女兒竟忍了一整天痛苦,一切措手不及,虎王的外孫女就在工坊裡呱呱附地。虎王目瞪口呆,拿在手裡的項鏈滑落,掉在外孫女身上,兩顆寶石赫然燦亮——ど少爺的生之喜,果然是祭家有史以來最特別的。

  虎王拿走開光的項鏈,對女兒道:「什麼都別說。」

  此後,不曾有人提及ど少爺那條神秘的龍項鏈。

  虎柔今日亦未告訴女兒這事,她心底著實希望女兒可以幸福快樂談場戀愛,而非命定。

  「這麼多年了,當年差事沒辦好,昨夜雨豐少爺特地來找我喝酒,聊起文澤少爺項鏈之事。我說,我已經給他了,不過這個特別的少爺,緣分之事由他去,但願雨豐少爺別再跟他提傳統命定。他兩次婚姻,妻子亡故皆與此無關,何須污化傳統,難道雨豐少爺非得認定祭家貧命定是惡咒讓人死?雨豐少爺恍然歎息,離去時,說藍獲律師告訴他,他弟弟在蘋果花嶼表現正常,他沒有非要他回到祭家來。」

  虎柔想著離開工坊時,父親講的話,撇眸深定凝視身旁和她一起走出風車塔的女兒。

  倪霏碧鬆開和母親牽握的手,走到陽台上,看著爬籐玫瑰,伸手摘花。「媽咪,我們晚餐用玫瑰入菜,好不好?」抬轉一張比玫瑰還嬌艷的臉蛋,衝著母親甜蜜地笑。

  從小如此,出生那天也是這樣笑的。「你想變成《玫瑰M》還是《掘心Rose》?」虎柔說。

  風一拂,倪霏碧瞬間落淚。「媽咪,我最近看一部新的,是溫馨恐怖片,叫做『理想島人面魚』……」

  虎柔看著女兒靜淌淚水的臉,想起自己要女兒幸福快樂談場戀愛,可卻在父親虎王告知祭雨豐要安排女兒上高原相親時,要女兒順便將完成的金鑰匙送交祭廣澤。

  於是,她說:「霏碧,去蘋果花嶼吧。」

  隔天,倪霏碧啟程前往蘋果花嶼。

  尤里西斯街六十三巷三百二十一號鄰近零號碼頭,原來是一片橄欖園,現在還有橄欖樹,只是樹與樹間多了一幢藍瓦白屋,屋子是蘋果花嶼著名的鬼才建築兼古建物維護專家——湯捨先生,設計監蓋。那屋身倘若漆成樹幹色,使用綠瓦,看來猶似橄欖樹,這與樹共生的屋,住著一名劇作家,人面挺廣,新居落成,連出走家鄉多年的大爵士都返回誌慶。大爵士更向此巷鄰人介紹屋主是他的不才師弟——孤爵。

  祭廣澤口渴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樓梯彎角平台,身子擋著樓中樓小餐廳出入口。他不清楚自己是醉昏於此,抑或奧斯昨晚胡亂「棄屍」。慶功宴搞得太超過,畢竟是雙慶——他自編自導的速成作品「理想島人面魚」和達升花了兩年多執導完成的「刺淫奔」同時,票房成績亮眼。奧斯帶著大批相關人員來蘋果花嶼開派對,昨晚在港口的亞當旅店狂歡,他喝酒當喝水,放縱一整夜,要人灑他滿身花瓣,他的記憶就停在那裡。

  「小白癡、奧斯——」祭廣澤有氣無力地發出乾啞聲音,撐起身子,緩慢站立,身形搖晃一陣,起下樓梯。

  他的橄欖樹宮殿,沒有僕傭,奧斯、飛勒、達升……一堆人早走了,回去該回的地方。他一個人喝水得自找。

  廚房就在樓梯間廊廳拱門進去,有一個采光井,兩人餐桌臨落地窗擺靠,窗外,整好上的小園圃自他人住以來,末種植任何花草、野菜或……漿果。

  「奧斯——」胡叫瞎喊,祭廣澤扒抓亂髮,揚聲命令:「我要喝水!」

  奧斯非他奴僕,但奧斯很行,他要什麼,奧斯一般都會幫他得到。

  「紅醋栗、黑莓、費蕾絲都布瓦……」宿醉作用著,他繞著光亮的大理石料理台,喃言喃語像唸經,最後走向冰箱,取出一瓶罐子有螢火蟲的礦泉水,扭開瓶蓋,嘩啦啦倒了半瓶在臉上。

  「去死!」怒丟另外半瓶。酒醉讓他連喝水,瓶口對不到嘴,抖抖抖,抖到發脾氣。

  這水可是他為了保護環境的善行結果,惹他不高興,他乾脆不要水,重工爆破礦脈,采寶石!

  他發什麼善心,在一座富含藍寶石的山,只取泉水,不要寶石?奧斯說小女奴喜歡螢島礦泉水,它比寶石更珍貴。她怎麼會知道他的心思?他第一次在螢島看見會飛的寶石,成群成串地,點綴流水清泉,有所領悟,決定取水,讓喝這水的人閃閃發亮、輕盈飛天,不再有人像父親、像兄長、像開採寶石的哥哥叔叔們,暗著一張臉,沉重對他。

  盯著陽光打燦的玻璃門,祭廣澤雙眸微瞇。曾經,有雙小手會在這種時刻,伸擋他眼前。

  她不知道,他的生命充滿暗澀滋味,最需要讓強光照照,才能結出碩大甜美的果實。她應該知道!體察主人心境,是女奴首要義務!他忠誠的女奴……

  「潘娜洛碧……」沙啞地發音,他離開廚房,步履如幽魂。

  到了一樓最內、最低,洞底似的他的隱域——書房——他在這兒抽煙、喝酒、寫作、視聽,找出遷移之時奧斯弄來的大紅布、小籃子,還有撕得碎碎的字條和明信片。他拼湊明信片,這些年,他有醉無醉都能正確拼湊這些碎片。他經常這樣拼,看那秀雅字跡在他指下復活似地說——

  我和廣澤先生在一起很快樂……

  「說謊的女奴……」很快樂為什麼要離開?很快樂為什麼不急於尋回?她找到讓她更快樂的主人?

  「說謊!說謊!」抹亂拼好的明信片,他從書桌座椅跳了起來,衣帶子勾到抽屜拖勾,憤怒地脫掉這背叛逃離的女奴做給他的、已經穿到發爛的破袍衫。「騙子!忘恩負義!」他大吼大叫,走往窗門邊的白色平台彈琴,坐下就彈。

  沒有旋律,純粹暴躁,足足九分六秒,嗓音停止。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Getting  Soaking  Wet——Totturing  my  heart  by  trying  to  forget——」

  唱起歌來,聲狂如雨洩。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So  alone  and  blue——All  because  my  heart  still  remeber  you——」

  嗓音嗄頓,外頭真落下大雨呼應他,他站起,拉開滑門,跑出去,徹底當個無藥可救的傻瓜。

  倪霏碧走在霪雨霏霏的蘋果花嶼港口街道,好心的路人告訴她,尤里西斯街在小船錨廣場周邊,她要找六十三巷,從零號碼頭過去比較近,看到紫陽花道就是了。

  她拖著行李箱,走走停停,調調雨傘角度。她沒來過蘋果花嶼,不知道這時節天氣邊緣型性格,前一刻太陽懸空燒,轉眼傾盆大雨,貓狗竄逃。現下毛毛雨。不大,她還是謹慎打傘,免得斜飛的雨濕透行李箱。這箱子其實防水防火,怎麼弄也不會壞,像是可存活幾世紀的長壽橄欖樹,她根本無需擔憂,只是裡頭裝著重要東西,她多疑也得經心。

  一部車就這麼唰地壓過路面水窪,噴得她的行李箱橄欖樹開花落瓣。

  「唉呀!」倪霏碧輕叫一聲,雨傘都不管了,兩手拍行李箱,撿掉黏貼的花瓣、殘朵。

  「對不起、對不起!」開車的女駕駛很有良心,下車來,撿起她的傘,撐在她頭上。「這條路歪歪窄窄,我打個彎過來,沒看到你。」

  倪霏碧抬眸。大肚子太太有張瓜子臉,眼尾飛翹,很有神。

  「對不起,你衣服有沒有弄髒?」

  倪霏碧搖搖頭,站直身,接過傘。「謝謝,我沒事,你不能淋雨,寶寶會著涼。」換她幫她擋雨。

  「沒問題的,這種天氣我見多了,我的寶寶也是。」大肚子太太呵呵笑,素手撫撫肚子。「我們沒這麼脆弱。」

  叭、叭!兩促聲喇叭響。

  「我擋道了,快上車!」大肚子太太拉著倪霏碧,動作迅速俐落將她的行李箱塞進後座、人塞進前座,收傘,上駕駛座。

  噗地一團雨中白煙噴水花。

  「啊!那是我家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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