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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香彌 大煌王朝,昭武四年二月十八。容知夏坐在喜榻上,怔怔的環顧著這妝點得紅得刺目的喜房,那大紅的喜字、紅色的龍鳳喜燭,還有鮮紅的喜幛與殷紅的錦被,入目滿眼都是紅。 那紅濃得似血,彷彿兩年多前她墜馬受傷時,染滿她左頰的猩紅的血。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抬手撫向頰上那道醜陋的傷疤。她知道今晚新郎官不會踏進這間喜房,當她一嫁進奉王府,就注定永遠得不到丈夫的寵愛,有生之年她都將獨守空閨。 她曾為此悲傷過,但重生一次,她不會再為那個人的冷漠掉一滴淚,從今而後,她會讓自己變得心如鐵石,沒有人再能傷得了她。 「哎喲,世子妃,世子還沒回來,您這是做什麼?」看見她起身走到桌前,還逕自夾菜吃起來,喜婆和婢女們都吃了一驚,喜婆更是大驚失色的想阻止她。 容知夏抬頭看喜婆一眼,丟給她三個字,「我餓了。」她不會再傻得默默枯坐一夜,只為了等候一個不會進來的人。 這個時候,他應當是在他寵妾的房裡,對她輕憐蜜愛、萬般呵寵吧。 姐姐,真是對不住,昨夜我曾苦勸世子,他才剛與姐姐成親,怎好在洞房夜丟下姐姐一人不管,但世子不肯離開,說他擔心夜裡見了姐姐的臉會嚇到,非要宿在我那兒不可。 前生,他那寵妾在她面前炫耀的這麼說。 那時,聽了這話,她的心宛如被狠狠扇了一巴掌,難堪得不知該如何自處,但現下,她若敢在她面前說出這種話,她會狠狠扇她一巴掌。 已死過一次的她,再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世子妃,您這樣萬一讓世子進來瞧見了可怎生是好?求您別再吃了。」喜婆苦著臉,眼巴巴的求她,若非礙於身份,她真恨不得上前直接將她給拽回床榻上坐好。 「就是呀,小姐,您別再吃了。」她的陪嫁侍婢曉竹也跟著勸道。見她不等姑爺進來便自個兒吃喝起來,另一名陪嫁侍婢菊兒也很訝異。 小姐受傷以前,性情爽直開朗,但自毀了容後,就變得沉默寡言又自卑,可不管怎麼說,小姐都是個知書達禮的人,且她伺候小姐多年,隱約感覺得出來小姐今日的神情有些異於往常,今早還問了她一些奇怪的問題。小姐昨日不慎滑倒,腦袋磕撞到櫃子,還因此昏厥了會兒才醒來,她有些擔心小姐會不會是腦袋給撞壞了,才會做出這般出格的事,細想須臾,她小心翼翼的問,「小姐,您昨兒個磕到頭,還疼嗎?」 「我沒事。」再吃了兩口,容知夏才停下手,抬頭覷向她們,「世子不會進來了,菊兒,把賞銀給她們,讓她們下去吧。」聽她竟不等世子進來,就要趕她們走,喜婆嚇得張大了嘴。「哎喲,世子妃,這可使不得,世子還未進來,小的們怎能走,這不合規矩!」 容知夏神色淡淡的啟口,「我說了,他不會進來,你們留在這兒也沒用,不如早點下去休息。」 喜婆張口正想問她怎麼知道世子不會進來時,有一道略顯低沉的嗓音先一步響起—— 「誰說我不會進來?」屋裡的幾人聞聲,全都回頭望過去,看見進來的是一名長身玉立、身穿喜袍的俊美男子,幾人急忙福身行禮,「見過世子,奴婢等恭賀世子大婚,願世子與世子妃白首偕老、永結同心。」 喜婆與幾名婢女提心吊膽,唯恐因為世子妃的事,讓世子遷怒到她們頭上。 「都起來吧。」墨瀾嘴角噙著抹笑,眼神落在坐在桌前的新娘身上,將她驚愕的表情盡收眼底。 容知夏錯愕的望著他,這不可能,他怎麼會來?應酬完來賀喜的客人後,他不是去了他寵妾那裡,為何會過來? 墨瀾走近,掃了眼桌上的殘羹剩菜,拿起酒壺,臉上帶笑的說道:「嘖,瞧這酒都被你喝了半壺了。」略顯親暱的語氣似是並不在意她不等他來,便獨自將酒菜吃了大半的事。 「你怎麼會來?」注視著他,容知夏面露疑惑。她記得很清楚,前生他不僅在洞房花燭夜時讓她獨守空閨,往後的日子裡也一步不曾踏進她的閨房,為何這次,他竟來了? 「今晚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我不該來嗎?」他在她身邊坐下,搖了搖酒壺,輕笑,「幸好還剩半壺酒,夠咱們喝合巹酒了。」他將酒注入兩隻玉杯裡,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她愣愣地望著他沒有接過,眼前的男子讓她覺得很陌生,前生時,他看見她,眼神總是充滿嫌惡和漠然,她從未見過他對她笑得這般溫和可親。 是哪裡弄錯了嗎?抑或是前生的那些事,只是她作的一場離奇的夢?然而那些歷歷在目的記憶,卻又是如此刻骨銘心的提醒著她,那不是夢。 「怎麼了,是嫌棄這酒不好喝嗎?」見她沒接過酒杯,墨瀾抬眸笑問。 「酒是好酒,但世子真的想同我喝合巹酒嗎?」她面無表情的直視著他。 「你是我的世子妃,不同你喝,還有誰有資格同我喝?」對她,他言語之間流露出難得的耐性。她微張著嘴,將到唇邊的玉荷兩個字嚥下。既然他想喝,她不介意陪他飲一杯酒,這合巹酒,即便喝了,也不可能讓兩人心意相通、永結同心,喝不喝她並不在意,只想盡快打發他走。 她接過玉杯,仰頭一口飲下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見她像敷衍般的飲下合巹酒,墨瀾軒眉不著痕跡的微皺,旋即想起什麼,便又舒展開來,也一口飲下,接著便揮手讓喜婆和婢女們退下。 待人都離去後,他傾身靠近容知夏想說些什麼,她卻宛如受了驚嚇般,登時跳了起來,一臉防備退得遠遠的。 「你這是做什麼?」她突兀的反應令他微皺起眉。容知夏對自己如此激烈的反應也有些意外,她定了定心神看向他。「世子不是還有事嗎?」 「今晚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我還能有什麼事?」見她似是不想他留下來,他微微瞇起眼。 她忍不住脫口而出,「你不去陪玉荷嗎?」 從她口中聽到玉荷這兩個字,墨瀾有些訝異,接著想到必是有哪個多嘴的下人告訴她玉荷是他寵妾之事,他輕描淡寫的說道:「她不過是個賤妾,哪能與你相比,你別聽那些多舌的下人亂嚼舌根。」 賤妾?容知夏吃驚的望著他,玉荷不是他萬般呵寵的愛妾嗎?怎麼聽他此刻的語氣,似是不太在意? 「世子妃,不早了,咱們也該歇息了。」 他上前剛想碰她,她又猛地退開了兩步,神情警戒的瞪著他,隨口找了個理由,「我、我今日月事來,恐怕有所不便。」 他若有所思的深睇她一眼。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容知夏神色鎮定的撒著謊,心裡暗暗苦笑,她的身子和她的心一樣,都極度排斥他的接近,他才剛靠近他,她的身子便主動避開了,不想與他接觸。若不是心裡對他的怨懟太深,深到骨子裡去了,又何至於此? 「既如此,圓房的事就推遲幾日吧。」說完,墨瀾逕自走向床榻,自己動手寬衣準備上床休息。 見狀,她吃驚的問,「你要睡在這兒?」 見她似乎感到很意外,臉上甚至還流露出一抹希望他趕緊離開的神情,因著某個緣故,他按捺著脾氣,溫聲回答道:「這是咱們的喜房,我不睡在這兒要睡哪?你也快來歇著吧。」 「你……不覺得我的臉很嚇人嗎?」容知夏蹙眉再問。 墨瀾寬衣的手微微一頓,瞅向她的臉,下一瞬,他快步來到她面前,讓她來不及避開,捧住她的臉龐細細端詳,然後寵溺的含笑說道:「世子妃五官端正、柳眉鳳目、瓊鼻櫻唇、冰肌玉骨、娟雅秀美,是位明麗脫俗的佳人,為夫能娶娘子為妻,實乃三生之幸。」 他這分明是睜著眼說瞎話! 「你沒看見我臉上的傷疤嗎?」 墨瀾伸出手,用指腹憐惜的輕撫她左頰上那道醜陋的疤痕,微蹙的劍眉流露出一抹心疼。「你放心,為夫會想辦法為你尋來靈藥,治好你臉上的疤,恢復你的容顏。」 眼前這人真的是前生那個對她無比冷漠的墨瀾嗎?容知夏驚疑不定的注視著面前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俊臉,狐疑的暗忖著。 或者這其中有什麼陰謀?又或者,他是刻意擺出這般作態來戲弄她? 見她沒答話只是怔愣的望著他,他關切的再問,「你臉上這疤是怎麼傷的?」 她本不欲回答,但見他臉上的關心似乎情真意切,不似作偽,因此簡單回道:「是兩年多前不慎墜馬摔傷的。」 她本是武衛大將軍之女,自小就跟著兄長一塊學習騎射,騎術極佳,兩年前因馬鞍毀損而意外墜馬,摔下馬時,她臉先著地,以致於左頰被尖銳的碎石劃破,由於創口太深,因此結痂後,留下了一道無法消除的傷疤。 |